??诰W(wǎng)8月31日消息 從40多米高的施工塔吊上緩緩爬回地面,譚勇努力控制著自己發(fā)抖的身軀,經過20分鐘艱難的下行后,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為了討回自己在貴州省六盤水市打工的工錢以及36萬元的投資,譚勇在塔吊上生活了68天,其間,無數(shù)次的勸說都被他用沉默或不滿擋回。
直到8月2日,六盤水市政法委副書記劉勇坤“用40年的兵齡擔保能拿到錢”,曾經在北京當過4年兵的譚勇才選擇“相信一個老兵的話”,回到地面。
巨額工錢要“打水漂”
8月30日,中國青年報記者見到了在六盤水市“解決后續(xù)事情”的譚勇,和剛從塔吊上下來時半長發(fā)、滿臉絡腮胡的照片相比,平頭、刮凈了胡子的他更顯清爽?;貞涀约涸谒跎?8天的經歷,譚勇形容是“失去自由的痛苦,和坐牢沒兩樣”。
在接聽四川巴中市電視臺記者的電話時,他反復強調“不是想給家鄉(xiāng)丟臉,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要回辛苦錢”。
譚勇之前從未想過,自己會用這樣極端的方式討要工錢。2009年以前,他在昆明打工時,每個月四五千元的收入,足夠讓他養(yǎng)活在農村老家的妻兒。
2009年9月,譚勇和130多名農民工老鄉(xiāng),跟著農民工領頭人何林太來到六盤水“水都高速公路”的建設工地打工,在收到每月7000元工資的承諾后,譚勇抵押了老家的房子,投資30多萬元參股購買施工設備,以求工程結束后的分紅。
噩夢由此開始。從2009年9月到今年春節(jié),譚勇只拿到了2000元工錢,今年春節(jié)后,工友們投資的施工設備又發(fā)生糾紛,眼看著自己36萬元投資和已經拖欠的約10萬元工資要“打水漂”,譚勇和工友們開始四處討薪、上訪。
直到今年5月25日,譚勇和工友們又一次到工程建設項目部結算工錢無果,“絕望了,胸口像鼓了一坨大包,壓著?!弊T勇說,只記得自己在天黑前回到了離工地50米的宿舍,在3樓的一間10平方米的屋子里,他呆呆地坐了3個小時,餓著肚子,躺在了床上。
這一夜,譚勇沒有合眼,他反復念叨著一句家里老人常說的話:“鋪路修橋是積德的事”。他越來越想不通,做一件積德的事為什么會面臨血本無歸的境地?他籌劃著用一個不同尋常的方式,讓自己的遭遇被更多的人關注,“特別是讓政府領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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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薪無果,他們爬上塔吊
5月26日天剛亮,譚勇走近工地上的施工塔吊,在他的腦海里,只要能爬上這個40多米高的鐵家伙,用不了兩三天,自己的事就能引起重視,并被解決。
環(huán)視一周,沒看到人,譚勇開始向上爬。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爬塔吊,他不知道40多米到底有多高,不知道在上面是什么感受,甚至不知道上面那個操作艙到底能不能容下自己躺在里面。
40多米的高度,譚勇一直不敢向下看,不斷出汗的手死死抓著護欄。直到走進操作艙,譚勇才第一次試探著往下看。
“底下都是熟悉的建筑材料,只是從來沒有在這個角度看過,暈?!弊T勇說。
半小時后,發(fā)現(xiàn)譚勇的村民陸續(xù)圍了過來,有的村民一邊朝譚勇喊話,一邊打電話報警,有的豎起食指,朝譚勇指指點點。
農民工領頭人何林太趕到現(xiàn)場時,第一件事就是向譚勇大喊“錢不重要”。
坐在操作艙里的譚勇用沉默回答著周圍的一切聲音,僅僅用眼睛瞟了何林太幾眼。環(huán)視四周時,他發(fā)現(xiàn)另一位工友張剛爬上了另一臺施工塔吊,那一刻,他感覺“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譚勇說,剛剛爬上塔吊的那個上午,自己在某一個瞬間有過跳下去的念頭,但立馬就打消了,因為家里還有老婆孩子。但塔吊下面的人擔心的,正是怕譚勇“做傻事”。
一場心理拉鋸戰(zhàn)在塔吊上下展開,塔吊上的譚勇一直沉默,塔吊下的人試圖讓他說話,發(fā)泄出心中的不滿,甚至給他打手機。每次手機里傳來譚勇的三言兩語,都在說“誰也不相信”。
“其實在那個時候,我就相信政府,有大官來了,就會說公道話?!弊T勇一本正經地說,我是個黨員,誰值得相信,我有判斷能力。
直到26日晚上,譚勇只喝了幾口水,沒吃任何東西。那一夜,在不到1平方米的操作艙里,他把一米七的身子蜷縮成一團,頂著高原上刺進骨頭縫里的寒風,睡到天亮,“醒來時身上幾乎沒什么知覺”。
第二天,高速公路建設指揮部領導和當?shù)卣念I導趕到現(xiàn)場,勸說譚勇的表態(tài)是“由政府先出一些錢幫他渡過生活難關”。
“我不要政府的錢,政府又沒欠我錢,老板欠的老板還。”譚勇的倔強,讓第二天的勸說依然沒有進展。
直到27日中午,40多個小時沒吃東西的譚勇還沒有餓的感覺,大太陽底下,他脫掉了上衣和長褲,只穿著一條內褲,坐在塔吊橫梁下的陰涼處。
這一天,老鄉(xiāng)楊永明開始掏自己的錢買糧食,給譚勇和張剛送飯。
走下塔吊,維權依然在繼續(xù)
事情沒有譚勇想象的那么簡單,盡管每天都有人勸說他下來,但都沒有他滿意的答復。第四天,一個領導的車隊從塔吊前面的路上呼嘯而過,讓他又一次“很絕望”。
一直到在塔吊上生活了近兩個星期時,他感覺自己精神和身體上都很難再堅持了,頭一直暈乎乎的,開始迷茫。
讓譚勇堅定要不到錢不能下去的,是他接到妻子生病住院的電話,那大約是他爬上塔吊的第20天。
病痛中的妻子讓他趕緊拿錢回家治病。在40米的高空中,他不敢告訴妻子自己當時的處境,搪塞說正忙著收錢,聽著妻子長長的一聲嘆氣掛了電話,譚勇痛哭了一場。
“妻子看病的錢是丈母娘賣了兩頭豬湊上的,拿不到錢,我怎么有臉回去?”回憶當時,譚勇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后悔到貴州來打工,自卑自己賺不到錢?!?/p>
譚勇說,在塔吊上的兩個多月里,他逐漸習慣站在40米的高空向下小便,習慣把塑料袋里的大便遠遠地拋出去,還有兩次趁著夜深人靜時溜回地面,到附近的小溪里匆忙洗個澡。
每個周一到周五,譚勇的情緒會好一些,他盼著相關部門正在開會研究解決方案。每到周末他就情緒低落,因為周末大家不上班。
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煎熬中,譚勇在塔吊上度過了68天。第69天的中午回到地面時,迎接他的劉勇坤,拍著他的肩膀,給了他一支煙,從不吸煙的譚勇吸了兩口,猛咳了兩下。
8月3日,譚勇的賬戶里有了46萬元,其中10萬元可由他自由支配,另外30多萬元尚處于凍結狀態(tài),譚勇得到的解釋是,等所有糾紛理清楚時,再解凍剩余款項。
后來,譚勇得知,同樣爬上塔吊的工友張剛和給自己送飯的老鄉(xiāng)楊永明,被六盤水市警方帶走。
記者了解到,直到8月30日,張剛和楊永明依然沒有釋放,另外有100多名農民工共計400多萬元的欠薪沒有到位。
目前,四川省巴中市特派代表、巴中市政府民工維權救助中心副主任王曉榮已經在六盤水、北京進行了19天的協(xié)調工作。
王曉榮向中國青年報記者介紹說,他目前的工作一是做好滯留民工的安撫勸導工作,不讓他們再有過激的行為發(fā)生;二是依理合法協(xié)調有關方面解決欠薪問題。
王曉榮表示,在各方推動下,8月31日,討薪的農民工代表將和高速公路建設承包方再進行一次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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