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車市場壟斷黑幕漸現(xiàn) 反壟斷調查破解車市密碼

　　連月來，在包括商務部、發(fā)改委、交通部等幾大部委針對汽車業(yè)聯(lián)手展開大力度反壟斷調查的緊張氛圍之下，豪華車制造商的應激反應率先顯露。

　　7月25日，捷豹路虎中國發(fā)出公告稱，將對旗下三款車型的廠商指導價格進行大幅調整；緊隨其后，7月26日，一汽-大眾奧迪正式宣布，將于8月1日起主動下調國產車型的原裝備件價格，涉及的備件有上萬種，平均降幅達20%。在此之前的今年6月，國內豪華車三強中，銷量相對最低、維修保養(yǎng)費用卻最高的北京奔馳，也將部分車型保養(yǎng)費用公開下調。

　　“我們確實在做(汽車業(yè)反壟斷調查)?！眹野l(fā)改委反壟斷局二處相關負責人對《華夏時報》記者透露。而種種跡象顯示，上述豪華車企的調整措施，正出于發(fā)改委在近日陸續(xù)約談上述汽車企業(yè)的結果。

　　豪華車市場究竟存有哪些壟斷行為，又將受到怎樣的懲處？在發(fā)改委持續(xù)推進汽車業(yè)反壟斷調查過程中，謎底正在一一揭開。

　　冰山一角顯現(xiàn)

　　反壟斷風暴正在席卷整個汽車行業(yè)。繼商務部開展地方行政性反壟斷調查，力圖破除地方保護后，在發(fā)改委近期針對汽車業(yè)整車及配件價格系列展開的反壟斷調查中，第一刀則落在了中國境內的豪華車企。

　　7月25日，捷豹路虎中國宣布，將從2014年8月1日起，對包括“路虎攬勝加長版5.0V8”、“路虎攬勝運動版5.0V8”，以及“捷豹F－TYPE敞篷版”全系車型的廠商指導價平均下調人民幣20萬元。在這其中，下降幅度最大的為攬勝加長版5.0V8SC巔峰版車型，從359.8萬元降至329.8萬元，下調幅度達到30萬元。

　　對于突然下調上述三款車型整體價格，捷豹路虎中國相關負責人坦言“與發(fā)改委反壟斷調查有關”。“捷豹路虎中國非常重視，主動提出了相關方案，對旗下三款車型進行價格調整?！鄙鲜鲐撠熑诉€表示。

　　捷豹路虎首度回應發(fā)改委發(fā)壟斷調查后，奧迪也坐不住了。僅時隔一天，一汽-大眾7月26日宣布，將從8月1日起下調旗下國產車型上萬種原裝備件價格，平均降幅達20%。然而，時至7月29日，位于北京市朝陽區(qū)的一家奧迪4S店仍看不到降價后的新保養(yǎng)及配件價目單。“(降價)是官方公布的，店里還沒有接到通知，具體怎么降，降不降，還不清楚?！痹?S店內售后部李姓工作人員對本報記者表示，而此時距離8月1日降價開閘日只有不到30小時。

　　不過，一旦原裝備件價格大幅下調，奧迪相關車型整車零整比(零部件價格之和與整車售價比例)也將明顯下降?！敖衲昴瓿酰l(fā)改委價格監(jiān)督檢查與反壟斷局對汽車行業(yè)整車及售后服務存在的問題，給予了很高關注。作為中國高檔車市場的領軍者，一汽-大眾奧迪積極配合相關調查，并通過內部優(yōu)化主動回饋用戶?！睂τ趭W迪售后價格調整，一汽-大眾奧迪銷售事業(yè)部執(zhí)行副總經理葛樹文同樣沒有回避與反壟斷調查的關聯(lián)性。

　　不僅如此，7月初，北京奔馳也已宣布下調保養(yǎng)價格。“調整以后，平均保養(yǎng)價格是此前價格的6-7折?！北本┏枀^(qū)一家奔馳4S店銷售服務工作人員對本報記者解釋，奔馳全系在華銷售車型(含SMART)的保養(yǎng)費用均有不同程度下調，部分“套餐”費用下調幅度甚至超過50%。北京奔馳銷售服務有限公司總裁兼首席執(zhí)行官倪愷也于7月22日承認，發(fā)改委確實與該公司進行過相關談話。

　　“發(fā)改委約談后，幾家汽車企業(yè)做出的降價措施應屬于承諾整改措施，這也同樣意味著上述企業(yè)很可能自身已經存在壟斷行為?！?月28日，長期專注于反壟斷領域的北京大成律師事務所律師魏士廩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

　　在魏士廩看來，“并不是價格過高涉嫌壟斷，而是由于已經存在壟斷行為，所導致的整車或配件價格不合理虛高。因此在發(fā)改委調查過程中，用降低價格，彌補壟斷行為的不合理收益，以此獲取處罰上的寬限?！?/p>

　　黑幕正在揭開

　　一款路虎四代3.0 SDV6 HSE柴油版車型，海外市場售價為4.81萬美元，折合人民幣29.69萬元。而在中國市場，這款車型售價高達84.8萬元；一款路虎攬勝3.0TDV6車型，海外市場售價7.76萬美元，折合人民幣47.89萬元，而在中國市場，這款車型售價高達149.8萬元。

　　當然，同樣的例子并不僅出現(xiàn)在已實施整車價格下調的捷豹路虎品牌上。一輛寶馬650iGranCoupe，美國售價為9.11萬美元，約合人民幣56.22萬元，而在中國市場的售價卻高達200.5萬元，是美國定價的3.5倍；而一輛奧迪R8 5.2FSI quttro車型，海外市場售價11.42萬美元，約合人民幣70.48萬元，而在中國市場售價高達262.8萬元，是海外市場定價的3.7倍。

　　國內進口豪華車價格虛高，海內外成倍售價差異的背后，一定是壟斷行為造成的嗎？或也不盡然。

　　“雖然價格國內外存在明顯差異，各環(huán)節(jié)賺取了巨幅利潤，但不代表一定存在壟斷行為?！蔽菏繌[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不過，在全國乘用車市場信息聯(lián)席會秘書長饒達看來，進口豪華車價格虛高，市場壟斷難辭其咎?！巴鈬噺S在中國內地銷售高檔車的利潤高于國際水平30%左右，沒有市場壟斷，哪來的如此暴利？”

　　這就引發(fā)一個問題：進口豪華車高價與暴利背后，究竟有沒有壟斷行為？

　　據本報記者了解，一輛進口車引入中國市場實現(xiàn)終端銷售價格，由以下幾部分組成：最初在海外市場的售價，加上運輸、倉儲費用，形成到達中國海關的“到岸價格”。加之關稅、消費稅、增值稅三大稅種后，形成“完稅價格”。接下來，進口車品牌的中國總代理上調價格、賺取利潤后，發(fā)售給經銷商。緊接著，經銷商出于自身成本和利潤考量，決定車輛的終端售價。

　　當然，這只是一個常規(guī)路徑?！爸袊偞碓谡麄€體系流程中占據最強勢的地位?！庇袕氖逻M口豪車銷售的內部人士對本報記者透露，進口豪華車價格之所以高，除稅收方面的費用外，中國總代理賺取巨大利潤。

　　以一輛路虎攬勝5.0 V8頂配車型計算，其裸車海外售價約為52萬元，假定運輸倉儲費用約為3萬元，到岸價格約為55萬元，汽車到達海關港口，需繳納關稅、消費稅、增值稅共計79.06萬元?？傮w算來，一輛路虎攬勝5.0頂配版車輛完稅價格不到135萬元。但最終該車型終端售價高達279.8萬元，這就意味著，中國總代理和經銷商在這一輛車上共賺取約為144萬元。

　　在這144萬元中，中國總經銷商與下屬經銷商各占怎樣的比例，尚不得而知。但在通常的行業(yè)慣例下，經銷商所占的這部分比例可能微乎其微?！敖涗N商的利潤比例很小，我們的幾款車型從中國總經銷商提車價大概介于官方指導價的9.1折到9.2折之間?！币患胰障颠M口豪華車品牌北京經銷商相關負責人對本報記者透露。這也就等于，一款官方售價70萬元的進口豪華車裸車，經銷商只能賺得5.6萬元到6.3萬元，僅占裸車價的8%左右。

　　而中國總經銷商的設置，正出于《汽車品牌銷售管理辦法》關于“同一汽車品牌的網絡規(guī)劃一般由一家境內企業(yè)制定和實施”的規(guī)定。在清華大學汽車產業(yè)與技術戰(zhàn)略研究院院長趙福全看來，正是這個規(guī)定讓進口車生產商輕易獲得了壟斷中國市場并任意抬高價格的權力。

　　在“中國總經銷商”的暴利之下，中國進口豪華車價格與海外產生巨大落差。與此同時，中國總代理對品牌經銷商的嚴苛管理，或也同樣涉嫌壟斷行為。

　　亂象與代價

　　“在本協(xié)議有效期內，經銷商承諾每季度從總經銷商購買并于該季度內銷售約定的最低數(shù)量的汽車、配件和附件，如未達成一致，最低數(shù)量應由總經銷商確定?！边@是一家進口豪華車品牌經銷商與中國總代理的合同中的明文條款，這也同樣意味著除經銷商購車的數(shù)量無法由經銷商自行決定外，購入配件和附件的數(shù)量也同樣由中國總經銷商說了算。

　　“緊俏車型搭售非緊俏車型，批售車輛強制搭配零配件等搭售行為，中國總經銷商為下屬經銷商規(guī)定最低轉售價格、售后服務價格等行為，都應屬中國總經銷商對下屬經銷商的縱向壟斷行為。”魏士廩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

　　而這樣的行為，幾乎已成為所有豪華車行業(yè)普遍存在的潛規(guī)則，不僅是中國總經銷商對下屬經銷商，合資企業(yè)豪華車生產商與經銷商同樣普遍存在上述問題?！芭浼蛙囆痛钍凼潜厝坏?，不止我們，很多品牌都是這樣做的。”7月29日，一家位于北京的日系經銷商對本報記者坦言，“在‘上層’下達的商務政策中，上述事項始終都是白紙黑字的明文規(guī)定?！北本﹣喪衅嚱灰资袌龈笨偨浝眍伨拜x也對本報記者透露，搭售和制定轉售最低價格，早已成為大部分汽車品牌的慣例。

　　除縱向壟斷行為，豪華車市場中的橫向壟斷亦時有發(fā)生。今年6月，美國司法部的汽車零部件行業(yè)反壟斷調查中，已有34個汽車零部件企業(yè)高管和27家零部件制造商已“認罪”，處罰金額超23億美元。“這種同行業(yè)內多品牌聯(lián)手控制價格的壟斷手段，就是橫向壟斷行為。在中國這種行為可能并不多見，更為多見的是另一種橫向壟斷——同品牌下屬經銷商的區(qū)域橫向壟斷行為?！庇袠I(yè)內人士對本報記者分析。

　　7月29日，一家北京地區(qū)豪華車品牌相關負責人對本報記者透露，自成為該品牌經銷商以來，每季度都會參加“區(qū)域協(xié)力會”，會上對于售價范圍、優(yōu)惠力度，對廠家的政策執(zhí)行、促銷活動等等問題都會拿出來討論?！耙话愣际禽喠髯f，這次你家為主，下次輪到我家說了算。”在該負責人看來，這樣的情況幾乎所有豪華車品牌都會有，“或許具體形式不同吧”。

　　而在多家豪華車企業(yè)紛紛降價應對反壟斷調查的同時，或也意味著，發(fā)改委對于汽車業(yè)反壟斷調查處罰結果即將公布。“官方網站將會有統(tǒng)一的(消息)公布。”7月23日，國家發(fā)改委反壟斷局新聞處對本報記者進一步采訪需求如是回應。

　　根據《反壟斷法》規(guī)定，涉及壟斷的相關企業(yè)最高可被處以上年度銷售金額1%以上10%以下的罰款。以捷豹路虎為例，按其2013年全年在華銷量10萬輛及平均單車價格127.4萬元計算，捷豹路虎全年銷售收入約為1274億元，如若存有壟斷行為實行處罰，處罰金額將在12.74億元到127.4億元之間。

　　而其所要付出的物質代價不僅于此，對于此前已售出車型(降低售價之前)，消費者也可提出相應補償。“如果反壟斷行為已經認定，這類民事訴訟勝算很大，只是賠償金額還需依據發(fā)改委相關調查結果細則敲定。如果每位車主都能追回平均降價20萬元的部分金額，最終企業(yè)需要為這一部分付出巨大資金代價。”魏士廩對本報記者說。

　　當前，北京奔馳、一汽-大眾奧迪和捷豹路虎在零配件價格和整車價格分別下調措施或也暗示著，發(fā)改委對于進口豪華車企業(yè)的著重點在整車價格壟斷，對國產豪華車的調查重點則在零配件價格壟斷方面。而在此前相關協(xié)會的零整比調查中，雷克薩斯ES350、比亞迪F3、奧迪A6L、奔馳S500、凱美瑞、卡羅拉等車型零整比均超過400%(正常零整比范圍應在300%以內)，而最高的奔馳W204車型零整比已超過1200%。

　　下一個會是誰？目前不得而知。但在豪華車制造商和經銷商緊繃神經之時，或也同樣意識到了，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僅僅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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