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汪國真：任何時代 冒充深刻都沒用

　　現(xiàn)在的汪國真還是書法家、音樂家。無論是非議還是爭議,汪國真畢竟在中國當代詩歌發(fā)展中留下了不可忽略的一章。

　　上世紀90年代,汪國真是個炙手可熱的名字,更承載著一代人的集體記憶。80年代,他的詩就以手抄本形式在學生中流傳,1990年,《年輕的潮》、《年輕的風》、《年輕的思緒》、《年輕的瀟灑》等詩集相繼問世,使他紅遍大江南北,那一年被稱為“汪國真年”。最終“汪國真熱”成為近幾十年來最轟動的“詩歌文化事件”,他的詩集也創(chuàng)中國有新詩以來詩集發(fā)行量之最。

　　然而稱他“詩人”已經(jīng)不再準確。現(xiàn)在的汪國真還是書法家、音樂家。無論是非議還是爭議,汪國真畢竟在中國當代詩歌發(fā)展中留下了不可忽略的一章。今天的汪國真,活在一條詩歌鋪就的陽光大道上。

　　舒晉瑜:您從什么時候開始寫詩?最早寫作就是現(xiàn)代詩嗎?　

　　汪國真:最早接觸是古詩詞。上大學時我的字寫得很差,想把詩寫得盡量短一點,編輯看著不那么煩?！吨袊嗄陥蟆酚浾叩轿覀儗W校采訪,學校給他們提供了一些資料,其中就有我們中文系編輯的系刊《赤子心》和《長歌詩刊》,他們從里面選了《學校的一天》,刊登在1979年4月12日的《中國青年報》校園生活版。這是我公開發(fā)表的第一首詩?！　　?/p>

　　舒晉瑜:那個時候發(fā)表詩歌,對您有什么影響?是否一時間成為學校的風云人物?　

　　汪國真:那時默默無聞,后來我一出名,同學特別意外。我從來不顯山露水,喜歡獨自做事,很少參加學校的社團活動。那時朦朧詩很盛行,我沒有刻意模仿這種風格,我寫的詩都比較直白。發(fā)表的那首詩現(xiàn)在看更像是順口溜。但是在當時給了我很大的鼓舞。這以后,我常跑去閱覽室,記下各種報紙雜志的地址,把自己的詩作像撒網(wǎng)一樣撒向全國各地的報刊,十有八九是退稿,3個月后換信封再投往另一家。　

　　舒晉瑜:從不停地被退稿,到順利發(fā)表,走過了怎樣的歷程?

　　汪國真:大學畢業(yè)后,我進了中國藝術研究院,編一本《中國文藝年鑒》,就是把每年的文藝大事編寫下來,分為文學、音樂、舞蹈、戲劇、電影等部分,我主要負責文學部分。業(yè)余還是不斷地寫詩、不斷地投稿,不斷被退稿。我覺得自己一事無成,只能算是一個文學青年,感情上也沒著落。我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有一種很大的不確定性,很迷茫。那時,我就寫了《熱愛生命》,抒發(fā)自己的感情,激勵自己?！?/p>

　　《熱愛生命》先投給北京的一家刊物,沒有采用,又投給四川的一家刊物,還是沒有用,第三次是投給了中國青年出版社的《追求》,終于被采用了,很快又被1988年第十期《讀者》作為卷首語,同一期的《青年文摘》也轉(zhuǎn)載了。這首詩,很快引起關注。　

　　80年代末,我在《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等刊物上,發(fā)表了一些詩作。有讀者給我寫信,大意是說,有一天偶然看到一首詩很喜歡,就抄在了本子上,沒注意作者是誰。過了幾天又看到一首好詩,又抄下來。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抄的好多詩居然都是同一個人寫的,這個人就是汪國真。　

　　一面是持續(xù)二十多年的暢銷,一面是各種質(zhì)疑之聲從未間斷。各種各樣的評論,有人說汪國真的詩歌不深刻,都有。汪國真坦然處之。他堅信,批評的人與喜歡自己詩歌的讀者是不成比例的。因為當他走進讀者中去時,發(fā)現(xiàn)并不像在文壇上有那么多質(zhì)疑的聲音。他自信地說:“我是中國詩人中唯一的詩集被盜版20多年的詩人。”　　

　　舒晉瑜:不論當年還是現(xiàn)在,您的詩歌一直存在爭議。

　　汪國真:我從來就看不上夸夸其談的言論。如果我按那些自以為是的言論寫詩,一不可能脫穎而出,二我的詩不可能被連續(xù)盜版二十多年,三再版后不可能馬上再版?！锻魢娼?jīng)典作品集》2010年5月份上市,6月份就加印了。三年的時間印了十次。事實勝于雄辯。任何時代,冒充深刻都沒用。我不想做這樣的人。考驗一部文學作品是否有生命力,一是時間二是讀者,否則很難說是好作品。24年不是很短的時間。我曾經(jīng)寫過一句話:有些人為什么一事無成?因為總在冒充深刻；為什么總在冒充深刻?因為一事無成?！　?/p>

　　舒晉瑜:有一種評論認為您的詩歌缺乏生命力,現(xiàn)在這種說法可以說不攻自破了?！　?/p>

　　汪國真:很早就有人說我的詩沒有藝術力、沒有生命力,為什么從1990年到現(xiàn)在,我的詩被連續(xù)盜版了24年?這是一個非常奇特的現(xiàn)象?，F(xiàn)在都說詩歌不景氣,想出一個詩集必須自己倒貼錢,但我的詩一直被盜版,我找到的盜版就有近百種,還不知有多少種我沒收集到的呢。每年至少有兩種盜版,多的年份有近十種。這也從一個側(cè)面說明我的詩有市場,生命力是非常頑強的。這么多年一直有出版社在找我,要出我的詩集。他們告訴我說是經(jīng)過市場調(diào)查,認為出版汪國真的書賠不了?！　　?/p>

　　舒晉瑜:面對那些爭議,您是怎樣的心態(tài)?　

　　汪國真:我的心態(tài)特別平和。我不在乎有沒有被劃入主流詩壇,也不在乎評論怎么說。1997年零點公司有一個調(diào)查,在建國后出生的詩人中間,我是排第一的,當時的排名我記得很清楚,第二是顧城,第三是舒婷。從專家、學者的層面來說,我的詩和散文同樣也得到肯定,《旅程》、《雨的隨想》、《熱愛生命》、《我不期望回報》、《我微笑著走向生活》等作品入選進中小學語文課本,被認為兼?zhèn)渌枷胄院退囆g性。作品入選課本,這事非常嚴肅,不是某一兩個人的喜好能決定的。　　　

　　舒晉瑜:創(chuàng)作這么多年來,您的詩歌風格有變化嗎?　

　　汪國真:近一兩年有變化,更古典一些。因為常給古詩詞譜曲,受到一些影響。我很喜歡古詩詞,希望更多的年輕人來了解古詩詞,給古詩詞譜的曲更接近流行歌曲,我給自己提的要求是好聽、好記、好唱,而這一切都應該是在符合詩意的基礎上?！　?/p>

　　舒晉瑜:現(xiàn)在的汪國真和20年前相比,有何不同?　

　　汪國真:厚重了。當時的詩歌熱是一種寫作現(xiàn)象,現(xiàn)在祖國許多名山大川都有我的書法石刻,繪畫在榮寶齋辦了展覽,音樂方面舉辦過作品音樂會,也出了很多音樂專輯?！　　?/p>

　　舒晉瑜:您覺得自己的詩歌對于詩壇有何貢獻?　

　　汪國真:如果說有貢獻,我覺得是讓更多的讀者喜歡上詩歌,對詩歌的普及有貢獻?！　　?/p>

　　舒晉瑜:您的詩歌被廣為流傳,近年并被翻譯為韓文、英文、日文、意大利文等,您認為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汪國真:大致有這么幾個原因:一,通俗易懂；二,能引起共鳴；三,經(jīng)得起品味。另外,我的詩歌從生活中來。有一次我見到心理咨詢醫(yī)生張伯元,他說,醫(yī)生的醫(yī)術是否高明是從病人那里來的,如果一個診所三個醫(yī)生,哪個醫(yī)生的病人多,那他一定是醫(yī)術最高明的。我寫了一首《旅程》:意志倒下的時候/生命也就不再屹立/歪歪斜斜的身影怎耐得秋葉蕭瑟晚來風急/垂下頭顱只是為了讓思想揚起/你若有一個不屈的靈魂/腳下就會有一片堅實的土地/無論走向何方/都會有無數(shù)雙眼睛跟隨著你/從別那里我們認識了自己。這首詩就是醫(yī)生告訴我的。有一年我應朋友之邀去杭州,他說,西湖再美,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我也寫進了詩里:到遠方去/到遠方去/熟悉的地方?jīng)]有景色?！?/p>

　　同時詩歌也用于生活中。一個女生拒絕男生,用了我一首詩。我不知道自己的詩還能解決這種問題。原來她用的是我寫的《請你原諒》:陽光縱然慈祥/也不可能讓每一棵果樹都掛滿希望。女生把自己比喻成“慈祥”的陽光,男生被比喻成了“果樹”。

　　我的創(chuàng)作沒有這樣的初衷,但是很多人從中讀出了生活。很多學生對我的詩非常熟悉。有一個男生拒絕女生同樣用了一首詩的題目,用的是《給我一個微笑就夠了》。　　

　　舒晉瑜:您認為80年代的汪國真熱給您帶來什么?20多年過去了,您如何看待當年的汪國真熱?　　

　　汪國真:當年的熱潮給后來的道路奠定了堅實基礎。無論書法、繪畫和音樂,都得益于汪國真熱,詩歌給我?guī)砹撕芏鄼C遇?！?/p>

　　近年來,汪國真在書畫、音樂領域也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他的書法作品已被鐫刻在張家界、黃山、五臺山、九華山、晉祠、紅旗渠、西柏坡、云臺山等名勝風景區(qū),2005年始,他的書法作品作為中央領導同志出訪的禮品,他的字畫陸續(xù)在保利、嘉德、瀚海等頂級拍賣公司拍賣……在汪國真眼中,詩、畫、樂都是相通的。　

　　舒晉瑜:近幾年您很少寫詩了。

　　汪國真:很多人在問我忙什么,我忙的事情可能和大家想象的不太一樣。我在做另外一些事情,一是作曲,給中國歷代詩歌譜曲,譜了四百多首,錄制了一百多首；還做了一些事情,就是歌唱祖國,已應邀為山西、四川、河北、河南等省寫歌作曲。有時候不一定我寫詞,但一定是由我來作曲。我的很多精力放在音樂領域。寫詩少了,主要時間寫書法,做音樂?！　?/p>

　　舒晉瑜:從詩歌到書法,有什么機緣嗎?　

　　汪國真:實際上,在我的詩很火爆的時候,我就轉(zhuǎn)行去研究書法了。一出名,應酬太多,到處要簽名,在很多場合,人家經(jīng)常要請我題字。1993年開始,我就開始練書法,每天練一個小時,差不多練了一年。我用毛筆字給一個出版社的美術編輯寫了一封信,他來北京就說,汪國真,你這個毛筆字寫得很漂亮,我給你出本書法集吧。書一出來,我的書法就被公眾注意到。當然,如果沒有我寫詩的名氣在前,后面很多大的機構(gòu)也不會找我來寫書法。我的書法還成為了中央領導出訪時贈送給外國政府領導的國禮,中共中央對外聯(lián)絡部禮賓局給我發(fā)過證書?！　　?/p>

　　舒晉瑜:練書法為什么從歐陽詢的楷書練起?王羲之、懷素、張旭……依次練下來,您對書法的理解和過去有何不同?　　汪國真:練的時候我比較了一下,更喜歡秀美、有骨架的書法。書法對我事業(yè)的發(fā)展和日常生活的意義非常大,通過書法結(jié)識了很多朋友。另外,書法有很強的實用性?！　?/p>

　　舒晉瑜:后來怎么想起來用音樂闡釋自己的作品?是什么曲子進入中國音樂學院的教科書?　

　　汪國真:首先我喜歡音樂,音樂的感染力比詩歌強,詩歌相對來講比較枯燥,音樂表現(xiàn)力豐富?！?/p>

　　2000年以后,我開始學習作曲。2003年,在中國音樂家音像出版社出版了第一個音樂專輯《聽悟汪國真》,以后幾乎每年都出一個音樂專輯。歌詞本身就是詩歌,再加上旋律、樂器、演唱,所以音樂可以涵蓋詩歌。我的一首古詩詞歌曲入選中國音樂學院教科書,是王淑芬教授編的?！?/p>

　　舒晉瑜:您還完成了小學生課本80首古詩詞和中學課本86首古詩詞的譜曲,怎么會有這樣的創(chuàng)意?　

　　汪國真:讓孩子從小多接觸詩詞,對啟迪他們的人生十分有益。近年來,我將重心從詩歌一個領域,拓展到書法、繪畫和譜曲等領域,譜曲尤為讓我感到了一種意義。我從2001年開始嘗試作曲,到2008年已經(jīng)給400首古詩詞譜曲。目前已完成了小學生課本80首古詩詞和中學課本86首古詩詞的譜曲,能夠讓更多的小孩子熟悉并且喜歡上古詩詞,我覺得非常有意義。有一句話說,“讀不如寫,寫不如背,背不如唱”,我相信用唱歌這種形式,能讓更多孩子在潛移默化中學會古詩詞,也希望更多人能跟我一起從事這方面的創(chuàng)作?！　?/p>

　　舒晉瑜:藝術是相通的,您在詩歌、書畫、音樂等領域中,有怎樣的感受?　

　　汪國真:文學當中有一種修辭手法叫頂真,即用一句話的結(jié)尾詞語或句子做下一句話的開頭,我在作曲時也把它運用在其中。比如,上一句用音符3作結(jié)尾,下一句的開頭就是3,而歌詞也如此,“藍天下是我們的家園,我們的家園花朵鮮艷,花朵鮮艷四季長青,四季長青仿佛是春天的笑臉”。書法和音樂也有關系,寫書法時,兩個不同的字出現(xiàn)在同一幅字中就要有變化,避免雷同。譜曲的時候也是同樣,比如送別的詩歌,盡管在情緒上相同,但是在譜曲的時候也不能用同樣的旋律來結(jié)尾。還有,在書法中,出彩的字要寫大、要突出,在音樂作品中,好聽的旋律也要強調(diào)和放大?！　?/p>

　　舒晉瑜:您的詩歌在《詩刊》等刊物也發(fā)表過吧?當下浮躁的社會環(huán)境,您認為如何引導年輕人對詩歌的興趣?　

　　汪國真:發(fā)過,但主要是青年刊物、文摘刊物、婦女刊物把我推出來。這些刊物離讀者近,離青年近。年輕人如果想讀透新詩,我覺得首先要從熟讀歷代名篇做起。包括唐詩宋詞和元曲,也包括五四運動后出現(xiàn)的名家名篇。優(yōu)秀的詩歌不僅僅可以提升文學和藝術修養(yǎng),更重要的是,它能夠讓人們的心靈在遭遇困難和挫折的時候,有一種堅持,一種執(zhí)著,一種淡然。我認為我能在詩歌上取得成績,跟中國古典詩詞的熏陶有很大的關系。讀懂現(xiàn)代新詩須從讀透古詩做起,新古一脈相傳,有源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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