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鴲墼婆c律師商討申請賠償具體事宜。
?、谠鴲墼颇赣H撫摸疼痛的殘疾左腿。
③曾愛云入獄后,母親獨居在破舊的老屋。
11月12日,曾愛云向湖南省湘潭市中級人民法院申請國家賠償,各項賠償款共計294萬余元,湘潭市中院予以立案。2003年,他在湘潭大學攻讀碩士學位時,卷入一起同門學生嫉妒引起的血案,被誤判為殺人兇手獲死刑入獄。
2011年,曾愛云的死刑判決結果在最高法核準時沒有通過,由湘潭市中院再次審理。今年7月21日,法院宣布曾愛云無罪獲釋。但是身陷牢獄11年,曾愛云的生活早已經(jīng)成了另外一種模樣。
背上殺死情敵的“黑鍋”
曾愛云家住湖南省邵東縣野雞坪鎮(zhèn)一個偏僻的農(nóng)村,曾家也是村里最窮的一戶,但是幾個孩子卻很上進。曾愛云的大哥,是西南政法大學博士。曾愛云以他為榜樣,1997年考入湘潭大學機械工程學院本科。2003年,他又在這個學校攻讀碩士學位。
曾愛云知道,除了讀書,再也沒有其他途徑可以改變他貧窮的命運。然而一切卻不如想的那般如意。
2003年10月,曾愛云認識了同級研究生李霞。彼時,李霞正與戀愛4年的周玉衡鬧分手,卻與曾愛云互生好感。
周玉衡并不死心。10月27日下午,周玉衡在校園論壇上發(fā)帖稱,曾愛云在工作期間生活作風不好,并將這一消息告知李霞。曾愛云覺得周玉衡在造謠,于是打電話給周玉衡。周玉衡說,自己因為李霞離開,精神趨于崩潰,自己不能沒有李霞。曾愛云則表示,愿將李霞還給周玉衡,并約周玉衡在校圖書館門口見面。
他不知道的是,一場籠罩他和周玉衡的陰謀正在實施當中。
當晚7點半左右,周玉衡在同學陳華章的攙扶下如期赴約。周玉衡當時站都站不穩(wěn),曾愛云有些詫異,但以為這是“精神崩潰”的表現(xiàn)。雙方交談不到五分鐘,曾愛云把李霞的手放在周玉衡手上,示意他們和好后轉身離開。李霞到底還是選擇和曾愛云一起走,周玉衡則在陳華章的攙扶下回了宿舍。11點40分左右,周玉衡的尸體在學校工科南樓外的草叢中被發(fā)現(xiàn)。
據(jù)最新的判決書顯示,周玉衡是被陳華章殺害的。2003年10月22日至27日,陳華章多次從醫(yī)院購得安定片。10月27日傍晚,陳華章將事先備好的安定片搗碎溶解,投放在周玉衡的茶杯中。周玉衡飲用后出現(xiàn)藥物反應。當日19點28分,曾愛云通過電話約周玉衡在圖書館見面。19點50分,服藥后頭暈乏力的周玉衡在陳華章攙扶下與曾愛云見面,隨后陳華章以周玉衡身體不舒服為由將周玉衡扶回宿舍。21點,陳華章又將周玉衡帶到湘潭大學工科南樓308室,用繩子將周玉衡勒死后,將尸體運到樓外。
經(jīng)檢察機關調(diào)查,陳華章因嫉妒起了殺心。他與周玉衡師出同門,周玉衡卻更受導師器重。為除掉周玉衡并掩人耳目,他決定嫁禍他人。曾愛云恰好在這時出現(xiàn),成了他嫁禍的最佳對象。陳華章在日記中寫道,“關于犯案,千方百計隱藏,不如嫁禍轉移視線?!标惾A章決定把這口“黑鍋”扔給周玉衡的“情敵”曾愛云。
為自圓其說,陳華章在審訊時把曾愛云描述成保護自己的“大哥哥”。而實際上,曾愛云是陳華章的學弟,其室友也證實,“兩人寢室不在一棟樓,認識卻算不得好朋友。”陳華章不愿和人交心,在寢室就安靜地寫日記,“要強,成績不錯,表面和周玉衡關系很好?!?/p>
事發(fā)當晚,曾愛云和李霞曾因聯(lián)系不到周玉衡,決定出門尋找。尋到工科南樓時,恰巧碰到處理現(xiàn)場的湘潭大學保衛(wèi)科科長曾祥元。曾祥元回憶,獲知死者可能是周玉衡后,曾愛云大喊一聲,跪地不起,表情十分痛苦。正因為這樣不正常的反應,曾愛云當時被警方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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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中十一年三次被判死刑
從2004年9月,他第一次被認定為謀殺周玉衡的主犯被判處死刑,到今年7月被無罪釋放,曾愛云先后在湘潭市和湘潭縣看守所里度過了4382天,從26歲到38歲。
曾愛云不記得他在看守所試圖自殺了幾次,他只是感慨,“想死都難?!彼罱咏晒Φ囊淮?,是磨尖了一小塊鐵皮,打算割斷自己的靜脈。因“下刀”不準,他的手掌被劃傷,鮮血直流。還有幾次,他是自己放棄了,他不甘心蒙受著冤屈,死得不明不白。賦予他自殺沖動的,是這段蒙冤歲月帶來的痛苦與屈辱。在看守所里,死刑犯需24小時佩戴重達十多斤的手銬和腳鐐。
湘潭市中院曾于2004年9月、2005年12月、2010年6月三次判處曾愛云死刑。每次死刑判決一下,曾愛云就要戴上上訴期間摘掉的手銬和腳鐐。他無罪釋放的希望,在腳鐐摩擦的窸窣@聲中被一次次敲碎。
此外,手銬和腳鐐還給他的生活帶來極大限制。
兩個鐵環(huán)之間,不過10厘米的距離,中間還有鐵鏈相連。這些在他的手腕和腳腕上,留下了厚厚的老繭,并影響著血液流通。戴著它們,曾愛云多數(shù)時候都干坐著,看著灰色的墻壁發(fā)呆。他每晚只能側臥,將雙手夾在兩腿間,只為了舒服一點。等睡著后,手卻會從雙腿間滑出。這時,曾愛云就會從手銬壓迫血管帶來的麻痹感中醒來。
2010年前后,這種折磨使曾愛云的健康達到最低谷。他有將近一年的時間都在感冒,不時伴有發(fā)熱。曾愛云日漸消瘦,面色蒼白,雙頰凹陷。他總是沒精打采地躺在床上,“那時候敲自己的肋骨像是在敲空管子,能發(fā)出清脆的回響”。
曾愛云說,當時他很絕望,曾發(fā)狂似的用手銬砸看守所的門,對法官破口大罵。他每日都想著無端誣陷自己的陳華章。在夢里,他無數(shù)次想要報復陳華章,時至今日,雖然案子塵埃落定,他也無法平靜地面對陳華章,這個奪去他11年黃金歲月的大學同學。
曾愛云說,他始終不愿放棄,為此提出要求:“只要檢察機關認真審理我的案子,若還是判我死刑,我也心甘情愿。”湘潭中院的最后一次審理用了兩年多的時間。曾愛云開始每天堅持做運動,即便剛開始只能做幾個仰臥起坐和俯臥撐。他的身體在一天天逐漸變好,精神狀態(tài)也逐漸正常,“我不能死在獄中”。但神經(jīng)性頭痛和腰肌勞損一直困擾著曾愛云,因為精神壓力,他還染上了抽煙和嚼檳榔的惡習。
2011年,曾愛云的死刑判決結果在最高法核準時沒有通過,由湘潭中院對此案進行了再次審理。曾愛云終于告別了手銬和腳鐐,但仍需負擔看守所里的部分勞動。學機械工程出身的他負責做打火機。起初,他手法不熟練,要用十小時左右完成,后期只需六七個小時。但他仍很失落,“我那些同學都在外面奮斗,我卻在這里做打火機,我的專業(yè)知識都快忘光了?!?/p>
母親逢年過節(jié)總留一碗飯
曾愛云在牢獄中受罪,母親趙春秀在獄外也是度日如年。趙春秀不識字,從在外務工的老鄉(xiāng)口中才得知兒子“殺人”的消息。她雖不相信,卻要為這“罪行”承受村民的指指點點,這讓趙春秀精神壓力很大。她的記憶力迅速衰退,總能聽見腦袋里嗡嗡作響。兒子入獄后,她開始持續(xù)失眠,吃了安眠藥也不管用。白天困意襲來,卻放不下家里的農(nóng)活,到了晚上又無法入睡。
曾家有三子一女,趙春秀最喜歡的是小兒子曾愛云。丈夫在孩子很小時就已過世,趙春秀的左腿因病變無法彎曲,難以負擔繁重的農(nóng)活。家中全憑孩子的三個舅舅資助生活?!澳菚r家里窮,少有吃飽的時候,4個孩子很早出去打工,補貼家用?!倍鹤?7歲時在工地出事死亡,大兒子大學畢業(yè)后留在重慶工作,女兒嫁人后也很少回家。曾愛云在家時會幫她洗腳、穿襪子,做很多事。有時,她坐在床邊偷偷擦眼淚,曾愛云就蹲在床前,握住她的手說,“媽媽,沒事,都會好的”。
在成為研究生前,曾愛云曾在衡陽鐵路機械廠工作,曾連續(xù)兩年被評為先進個人,當上了車間副主任。他卻覺得那里的氛圍死氣沉沉,與他“干一番有意義事業(yè)”的雄心不符,且難以獲得專業(yè)上的成就感。于是,他辭去工作,開始攻讀碩士學位。
復習備考期間,曾愛云常到老師楊敦國的辦公室請教。楊老師對他的印象是:“比較外向,和老師、同學關系都不錯。喜歡運動,籃球打得好,而且成績也很棒?!?/p>
趙春秀今年已經(jīng)71歲,兒子們多大了?女兒在哪一年出嫁……這些年,她忘了許多事,卻始終記得曾愛云離家前的那些點滴。言及此,趙春秀眼圈泛紅,“他從小特別聽話,從不和村里的孩子打架。我不相信他會殺人!絕不相信!”
由于家庭經(jīng)濟困難,自己腿腳又不方便。11年中,趙春秀只去看守所看過曾愛云一次。更多的時候,她則是一個人在三間黃泥砌的老屋里等待兒子的消息。逢年過節(jié),別人家都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曾家卻只有趙春秀一人。她會做兩個菜、兩碗飯。一碗是給自己的,另一碗,則是留給曾愛云的。
曾愛云的大哥,在一次看望曾愛云時哭著對弟弟說:“你都不知道媽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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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獄后與朋友格格不入
鐘致遠律師是曾愛云案第一次二審時,由法律援助中心介紹給曾愛云的律師。鐘致遠第一次看完卷宗就確認,曾愛云是無罪的。這一點他從沒有動搖過。他曾數(shù)次寫信給看守所里的曾愛云,讓他堅定信念,要等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曾愛云終于還是等到了。
7月21日,法官當庭宣布曾愛云無罪。他終于脫下了那件穿著11年的黃色馬甲,走出湘潭縣看守所的大門。他重獲了自由。
等在門口接他的家人,帶他到服裝店里挑衣服,要他把從看守所帶出來的衣服都丟掉。曾愛云一口氣試了十幾套,“比做打火機還累”。他說這些時皺著眉,嘴角卻止不住地笑。
家里還給他買了智能型手機,可曾愛云完全不會用。他不知道什么是APP,不知道如何下載,也不會用微博、微信。他被抓前用的是藍屏的諾基亞,對幾乎沒有按鍵的手機很不習慣。
曾愛云也不會網(wǎng)購,他更喜歡在實體店買東西?;謴妥杂珊?,在各地扎根的同學紛紛邀請曾愛云來玩。他到了廣州、北京、長沙等很多地方,但卻需要有人陪同,只因他不會在網(wǎng)上訂火車票和機票、不會坐地鐵,連手機上的電子地圖也不會使用。作為土生土長的湖南人,即便到過多次的長沙,也已完全陌生,“找個小館子吃飯都要走冤枉路,繞圈子”。
曾愛云說,不僅是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讓自己不適應。當年一起學習玩耍的同學、朋友,也與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他的大學同學,多處于企業(yè)的管理崗位,年薪至少在三四十萬元,有人甚至身家千萬。他們都已成家立業(yè),有些人孩子都要考大學了,而他卻沒有工作、沒有組建家庭。和同學們聚會,他們談論的話題,他也插不上嘴。
孤獨、無聊、迷茫、無助,是曾愛云重獲自由后的生活寫照。
他曾想再次回到學校完成碩士學業(yè),母校湘潭大學也愿意給他提供這樣的機會。但考慮到自己已38歲,且需要承擔家庭負擔,他最終選擇了放棄。他也嘗試過找一份工作。但因腰痛,他無法從事很重的體力勞動,專業(yè)知識也忘記了大半,找工作著實也成為了他的難題。
申請國家賠償294萬余元
11月12日,曾愛云向湘潭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國家賠償申請。他認為,2003年10月28日至2015年7月21日,他被關押了4382天。按照《國家賠償法》相關規(guī)定,根據(jù)2014年度職工日平均工資,應賠償申請人誤工費940841.04元。曾愛云認為他本能有較為理想的前程,卻因誤判死刑顛覆了人生軌跡,更遭受十余年的牢獄之災。這對他的身心,都造成嚴重傷害。此外,他的母親也因錯案遭受巨大的精神打擊,出現(xiàn)失憶、失眠等癥狀。應賠償精神損失傷害撫慰金200萬元。兩筆賠償款合計2940841.04元。
曾愛云還表示,在他被拘留、審判、判刑的過程中,媒體多次以“湘潭大學研究生勒殺同門案”為題進行報道,將他作為“馬加爵第二”進行宣傳,并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轉載,使其名譽在全國范圍內(nèi)受到損害。所以,他請求法院以適當?shù)姆绞剑谌珖秶鷥?nèi)為其消除影響、恢復名譽,公開道歉。
湘潭市中院在曾愛云遞交申請當日給予立案,并出具通知書,定于12月1日聽取意見。
曾愛云表示,對于國家賠償,因為有所依據(jù),他并不是很擔心。目前,他最著急的是,希望政府部門能給自己安排一份工作。因為在上研究生以前,他已經(jīng)是衡陽鐵路機械廠的車間副主任。他覺得自己有資格得到一份體面的工作,且這份工作足以使他成家立業(yè),并照顧年邁多病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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