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有位老先生,貪花好色潘安貌,詩酒風(fēng)流煙酒嗓,琴棋書畫,醉如玉山傾倒,發(fā)牢騷都出口成章,天下大局都在胸中,意氣凌云,瀟灑不羈,造了個痛快。
自知沒法效仿,只好看看,心生傾慕;覺得只要這人在,世上總有片風(fēng)流凈土的意思。
克魯伊夫于我,就是這么位老先生。
我隨我父親,是德國國家隊/AC米蘭球迷。我出生時克魯伊夫已經(jīng)不踢球了,我爸也只能找錄像看。他那時跟我灌輸,說貝肯鮑爾和克魯伊夫是絕代雙驕。貝肯鮑爾持重些,克魯伊夫更風(fēng)流。
我第一次對克魯伊夫的踢球風(fēng)格有個直觀理解,是這樣的:當(dāng)時我讀《足球小將》漫畫,跟我爸神吹。
說到三杉淳時,我說,是個貴公子,踢球有大局觀,特別全面,會用越位球戰(zhàn)術(shù),境界比主角還高,穿14號。
我爸聽到最后一句,激靈了一下,說:這是克魯伊夫吧?
我于是想:原來克魯伊夫是這么踢球的……
身為AC米蘭球迷,對荷蘭人是有感情的:古力特、里杰卡爾德、范巴斯滕的緣故。那時,巴西的形象就是無敵的個人技巧;意大利的形象就是防守反擊和一群或靈秀(西格諾里、巴喬、左拉)或壯猛(卡西拉奇、拉瓦內(nèi)利)式的進攻球員;德國就是剛毅秩序和鐵血。荷蘭,全攻全守,大氣,漂亮,有身體也有技巧——但就是贏不了冠軍。我爸當(dāng)時跟我這么解釋:荷蘭人踢的足球,太理想化了,不接地氣。而且都是大腕兒脾氣,老愛鬧更衣室矛盾。
我第一次對全攻全守有具體概念,是1998年世界杯。先前不太看得懂,那年才正經(jīng)意識到,何謂站位,何謂三條線的距離保持。荷蘭那場點球輸了,但前一場淘汰阿根廷(博格坎普接五十米長傳外角背那個制勝球),這一場跟巴西120分鐘戰(zhàn)平,都讓我覺得:荷蘭人這個想法很好啊。
也包括古力特當(dāng)時在切爾西(數(shù)據(jù))的“性感足球”,也包括阿賈克斯那些年的開放踢法。我依然是AC米蘭和德國球迷,但當(dāng)時不止一次覺得:
“荷蘭人踢得真好看??!——可惜我們沒法這么踢?!?/p>
說回克魯伊夫。
他在夢之隊的那些年,巴塞羅那是AC米蘭的潛在對手。但如上所述,我覺得他們踢得漂亮,而且是那種AC米蘭無法效仿的漂亮。1993-94季AC米蘭34場進35球奪冠時,我對克魯伊夫的巴塞羅那,甚至產(chǎn)生了某種“別人家的球隊最好”的情緒……
我記得,1996年,世界還在流行442,而且菱形中場開始越來越少時,克魯伊夫還在論證荷蘭式433的合理性。他甚至不太看得起當(dāng)時西班牙已經(jīng)開始流行的4231。他說到空間的均衡、前鋒也應(yīng)該就地逼搶時,我還很懵懂,完全不懂他在說啥,畢竟,那是個前腰都基本不參加防守的年代……這些是十年后才明白過來的了。
1996年前后,我記得克魯伊夫還提過一個概念:所謂的多核心。就是說,足球里面不應(yīng)該設(shè)置單一核心——比如,佛羅倫薩以前依賴魯伊科斯塔——而是多個出球核心。當(dāng)某個全能球員前場持球時,周圍球員應(yīng)該立即圍繞他,就地建立一個小組,然后開始傳切配合。
我當(dāng)時覺得這個概念聽著很玄幻,直到許多年后,看見tiki-taka,看見梅西和伊涅斯塔(數(shù)據(jù)) 的縱橫來往,忽然有點領(lǐng)悟過來了。
我印象中,克魯伊夫最愛叨叨的年代,大概是2005年前。當(dāng)時一般認為歐洲傳球的頂級球隊,是巴薩(官網(wǎng) 數(shù)據(jù)) 、阿森納(數(shù)據(jù) )和AC米蘭。當(dāng)時克魯伊夫的念叨到了高潮。雖然小羅是巴薩之王,但克魯伊夫一直念,說德科與哈維(數(shù)據(jù)) 才是巴薩最重要、最好的球員。而且,他念叨巴薩,一般不管結(jié)果,主要是討論過程。某場球踢得保守了,某場球不夠理想化了,他就是要念。他很少跟著大家一起談小羅的牛尾巴,而每天念叨:
傳球、空間、站位、團隊……
我當(dāng)時想:AC米蘭有這么個直性子老頭兒,每天念念多好啊——當(dāng)時米蘭就我們的球盲總理貝盧斯科尼,每天逼著安切洛蒂打雙前鋒;還不如人國際米蘭莫老板,那是全情熱血,還不胡說八道。
后來,我看到各色克魯伊夫的老比賽錄像,也能明白他的許多故事了。他踢球,技藝華麗,但是路線清晰,大局觀就跟我們在打游戲似的。米歇爾斯老先生倡導(dǎo)了全攻全守,克魯伊夫執(zhí)行到完美,而且從此建立起了荷蘭足球的理想形象,以至于許多年后,意大利可以防反,因為傳統(tǒng)使然;荷蘭如果防反,大家會覺得數(shù)典忘祖很保守,這種理想化的形象,是克魯伊夫建立起來的。
他自己是足球史上屈指可數(shù)的盤帶專家,個人能力一等一。然而他卻每天念叨著空間、站位、傳球路線。感性的外表,理性的內(nèi)心。
我和人討論過,克魯伊夫的球風(fēng),大概是(阿森納時期亨利+如今更靠后的梅西)/2的感覺。典型的本可以靠個人才華,偏要跟人戰(zhàn)大局觀、想法和頭腦。所以他推崇德科和哈維,所以以他為思想指導(dǎo),才能培養(yǎng)出后來巴薩的那一代又一代。
他立起的標(biāo)準(zhǔn)太高,太理想化,但巴薩這幾年的戰(zhàn)績證明了,一旦能將他的理想實現(xiàn),找到一個實踐者,足球可以踢到多高境界。
同樣是不朽的偉人,貝肯鮑爾和普拉蒂尼們從政了,克魯伊夫是二十年前離開巴薩就再也不執(zhí)教了,就每天在幕后這么念念,然后繼續(xù)抽煙,活成了個神仙。但他的精神,令巴薩成了如今的樣子。是他創(chuàng)造了巴薩的精氣神,這種簡直有些不現(xiàn)實的理想足球范兒。
他自己,抽煙,喝酒,1974年世界杯決賽前游泳池里跟諸位美女玩兒鬧到老婆打電話罵,遺憾地成為世界亞軍,不從政,每天念叨些聽上去美麗到不現(xiàn)實的足球理想。
有點小缺憾,不算大團圓,但說實話,這更像是他的人生。尤其是阿賈克斯和巴薩之后的恢弘,每一步都在證明他當(dāng)初看得有多遠。
至于1974年,更像是一點給他風(fēng)流的祭品。
至于哪位說:他老人家不抽煙,說不定身體能挺久一點——但反過來想想,如果克魯伊夫是個不抽煙不喝酒注意飲食規(guī)行矩步的男子,是不是也不像他了?
就像喬治-貝斯特如果不煙不酒不把妹,大腹便便安享晚年,感覺也不像是他似的。
他老爺子這輩子造了個痛快,然后,就這樣吧。十一年前,也是春天三月,米歇爾斯老先生過去了。對克魯伊夫,對米歇爾斯老先生,都是這句話:
有些球員是幸運地遇到了足球;而他們兩位這樣的老神仙,是足球很幸運地,遇到了他們。
以及,巴薩這座城市,能擁有克魯伊夫這個飛翔到腳不沾地的荷蘭人,真是很幸福啊。
去年夏天,我去諾坎普時,檔案館里拍了張他老人家的照片。
伏惟尚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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