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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城中村的流動兒童:常饑一頓飽一頓成半流浪狀態(tài)

海口網(wǎng) http://mmkcvlj.cn 時間:2016-04-08 08:42

  周末,謝冬梅和小朋友們在一棵小樹旁邊玩耍。謝雪梅和謝冬梅姐妹一家住在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柳州的城中村,她的家境非常貧困,當?shù)財z影曙光學(xué)校給她們發(fā)了一臺相機,讓她們記錄童年。謝雪梅(14歲)/攝筱濤/文

  一個小朋友撿來一塊泡沫板,一點點摳出泡沫屑,一揮手漫天飛舞,她高興地叫喊著:“下雪了,下雪了。”謝冬梅(13歲)/攝筱濤/文

  在昆明王家橋社區(qū)有一幢普通的四層樓民宅,雖然看上去和城中村那些擁擠在一起的樓房沒什么兩樣,但這個小小的院落卻是這個社區(qū)孩子們“心中的天堂”。這里有雜志、書、電腦、彩色的乒乓球桌、后院干凈的廁所,一切都讓孩子們溫暖、親切、安全。

  這里是“云南連心社區(qū)照顧服務(wù)中心”(以下簡稱“連心”),是服務(wù)于弱勢群體的民辦社會工作服務(wù)機構(gòu)。“連心”一直將辦公室安置在城中村,與那些來自外地的“老鄉(xiāng)”建立關(guān)系。由此城中村的不斷拆遷,“連心”大大小小搬遷了十多次。

  今年是“連心”搬到王家橋社區(qū)的第6年。

  位于昆明市西郊普吉街道辦事處的王家橋社區(qū),是城郊結(jié)合部典型的“混合型”社區(qū),這里3萬多名居民中,一半以上都是流動人口,輟學(xué)、單親、殘疾、收入不穩(wěn)定、家庭暴力、兒童無人照顧,是不少家庭共同面臨的問題。

  盡管多年來“連心”一直將救助困境流動兒童作為工作的重中之重,但是在對王家橋社區(qū)困難家庭進行篩查和家訪時,一些流動兒童的生活現(xiàn)狀,還是給“連心”的團隊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和焦慮。

  城中村的困境流動兒童需要被看見被聽見

  社工姚秀霞第一次見到元元時,發(fā)現(xiàn)這個4歲的孩子還不太會說話。

  元元生下來不久,媽媽就離開了他們。爸爸每天在零工市場找活,有時會把元元帶到建筑工地,但更多的時候,只能把元元鎖在家里。

  被鎖在家里的還有8歲的小宇和他3歲的妹妹。

  兩年前小宇的媽媽不知去向,爸爸是水電工,每天早出晚歸。小宇在一所民辦學(xué)校上學(xué),周一到周五的中午飯隨便在路邊買兩塊錢的米線或者5毛錢的辣條就解決了。妹妹沒人照顧只能鎖在家里,中午爸爸委托的餐廳老板會送飯過來,然后再把門鎖上。到了周末,小宇和妹妹都得鎖在家里。

  14歲的婷婷和妹妹也是獨自生活的孩子。

  幾年前,她們的媽媽因為無法忍受爸爸的家暴,帶著兩個女兒從昭通來到昆明,靠每天去工地和男人一樣背水泥掙來的錢供兩個女兒上學(xué)。去年,媽媽回老家去和爸爸離婚,這一走就是半年多,每月匯來100元。這段時間,婷婷和妹妹每頓只能吃土豆。

  大規(guī)模的家訪,讓社工們了解到,王家橋社區(qū)外來務(wù)工人員中,60%的家庭都因為爸爸或媽媽離家出走而成為單親家庭,而他們中的一些孩子,因為父母再次去外地打工被留在城中村,要么和爺爺奶奶或外公外婆生活,要么兄弟姐妹相依為命,大孩子照顧小孩子,而有的孩子只能獨自一個人生活。

  “連心”的主任蘭樹記說,城郊社區(qū)由于人流量大、居住密度高,外來務(wù)工人員在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社區(qū),沒有親戚朋友,互助文化消失,處于困境中的流動青少年能尋求的幫助和獲得的支持很少,他們中不少人還沒有被看見被聽見。

  進入他們的生活,就無法視而不見

  從2011年到2013年,“連心”通過中央財政項目對社區(qū)中50個困難家庭進行了經(jīng)濟援助。但對缺乏生活照顧的孩子來說,陪伴也是極為重要的。

  2015年,“連心”的“困境兒童家庭陪伴計劃”獲得了民政部與李嘉誠基金會合作的“大愛之行——全國貧困人群社工服務(wù)及能力建設(shè)項目”的支持,這是“連心”得到的第一筆項目化服務(wù)資金。他們很快招募了60余名大學(xué)生志愿者,加上12名專業(yè)社工,以社工加義工的方式,為42戶困境兒童家庭提供專業(yè)化社會工作服務(wù)。

  然而,這并不是一份讓人容易理解和接受的工作。

  當志愿者們滿懷激情地敲開那一扇扇緊閉的大門時,才發(fā)現(xiàn)矛盾和困難超乎想象:家長懷疑義工是“人販子”;孩子獨處時間長,不愿意接觸陌生人。

  “我們總是找不到孩子,他們很晚都不回家。”大學(xué)生志愿者們深為苦惱的是,由于父母不在身邊,不少孩子在外面瘋玩,有時回家有時不回家,饑一頓飽一頓,成半流浪狀態(tài)。

  但大多數(shù)困難家庭會接受志愿者。然而,每個家庭因長期流動,所面臨的處境復(fù)雜、需求多元,一旦踏入到這些家庭的生活中,社工和義工就再也無法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姚秀霞一度陷入深深的無力感之中,每天回到家,一個人坐著不說話,想著那些家庭那些孩子就開始流淚。

  其他大學(xué)生志愿者也有這樣的無力感。“每次家訪回來,都在督導(dǎo)面前大哭,覺得生活太艱難?!?/p>

  “這是一個落地生根、精耕細作的社工所需要經(jīng)歷的成長之路?!薄斑B心”的副主任陳正艷說。

  灰暗的陋室里也有彩色的夢想

  春節(jié)前,社工亞賢和同事按慣例去家訪。

  按照洋洋爸爸電話里的指引,他們在城中村狹窄的巷子里拐來拐去。

  這是一個很小的家,在頂樓,洋洋爸爸掰開塑料折疊凳,讓他們落座。

  洋洋4歲時,媽媽離開了家。爸爸一直帶著他,相依為命,為了讓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本來準備回老家的爸爸選擇了留下,靠打零工供孩子上學(xué)。洋洋的爺爺奶奶雙目失明,爸爸在一次工傷之后也左眼失明,近期肺部又被檢查出問題。

  洋洋爸爸的字寫得不錯,亞賢看見墻上貼著爸爸用毛筆寫的幾句話:“目標,一個人沒有目標,就得不到他所要求,想要達到的境地或標準”“志向,一個人沒有志向,就得不到關(guān)于他將來要做些什么事和要做什么樣人的意愿和決心”。

  洋洋爸爸說:“寫這些字,是想教育孩子好好做人。”

  剎那間,眼淚涌出了亞賢的眼眶。

  在另一棟樓里,女孩湘湘剛把亞賢和他的同事帶進家門,就立即提起鍋放到門外的蜂窩煤灶上。她說爸爸快回來了,爸爸很忙。

  湘湘的爸爸在工地打零工,背磚塊,每天80元。父女倆感情很深,湘湘每天給爸爸做飯,等很晚才回家的爸爸一起吃。

  他們的家是一個樓梯間,家里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桌子,人來了,就坐在床上說話,個子高一點的可能會碰到頭,如果人多就只能到門口站著聊天。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亞賢的眼睛總被墻上紅紅的獎狀所吸引,密密麻麻的獎狀把小小的墻面占得滿滿的,在灰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再苦再難,也要困境筑夢。這樣的家庭,孩子的夢想就像懸崖邊的花一樣珍貴?!眮嗁t說。

  “你是全世界第一個給我擁抱的人”

  小樹的爺爺對自己當初抵制大學(xué)生志愿者的陪伴一直深感內(nèi)疚。

  小樹從小由爺爺一個人撫養(yǎng)長大,他的爸爸因販毒被判刑15年,媽媽在小樹1歲多時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過。3年前爸爸在監(jiān)獄生病,爺爺帶著小樹去監(jiān)獄看過爸爸。

  爺爺靠挖煤維持生計,每天早晨,他要蹬一個多小時的三輪車送小樹去一所民辦小學(xué)上學(xué),小樹讀二年級了。

  那天,義工們計劃召集孩子們外出學(xué)習(xí)乘坐公交與地鐵,爺爺將小樹送到學(xué)校后,對校長說:“他們可能是人販子,今天我不走了,在這里等著放學(xué)帶他一起回去?!边@已是義工們?nèi)バ浼壹以L三次后的事。

  為了打消爺爺?shù)念檻],義工們常常去爺孫居住的那間昏暗、潮濕的小屋里,帶著玩具陪孩子玩,跟爺爺聊聊天,給小樹做課輔。他們發(fā)現(xiàn),小樹和爺爺一直吃白水煮面,于是他們又買了米和油去。

  小樹沒有臺燈,晚上總在昏暗的燈光下做作業(yè),義工們買了臺燈,送給小樹和他一樣的孩子們。

  春節(jié)前,義工打電話請爺爺來“連心”領(lǐng)取緊急援助金,他們帶著爺爺參觀了機構(gòu),介紹了他們的工作。那一天,爺爺在樓里見到每個人都說“謝謝”。

  春節(jié)后,因為工作地點遠和經(jīng)濟壓力大,爺爺想讓小樹休學(xué)。義工們急了,他們不斷地與爺爺溝通,并協(xié)助爺爺在離學(xué)校近一點的地方找了份工作,加上緊急援助金的支持,小樹又回到了學(xué)校。

  后來,每個周末,爺爺都會主動帶著小樹來社區(qū)的兒童服務(wù)中心參加活動,小樹比以前開朗多了。

  然而,不久前,在送小樹去學(xué)校的路上,那輛騎了很久的三輪車翻了,爺爺摔斷了腿,家里沒有了收入來源,僅靠姑姑給的一點點微薄的生活費艱難維持。

  幸運的是,這個家庭至今還在“連心”義工的陪伴中,與他們一起面對艱辛。

  志愿者們發(fā)現(xiàn),像小樹一樣,不少家庭的孩子都沒有自己寫作業(yè)看書的地方,也沒有手表,上學(xué)常常不知道時間;“連心”為此給每一個陪伴家庭的孩子購買了手表、鬧鐘、書桌、暖手寶?!斑B心”還設(shè)立了特困家庭緊急援助金,對特別困難的孩子給予經(jīng)濟援助。

  9歲的小誠,每周最期待的日子就是周末,如果志愿者來晚了,他會主動打電話問什么時候過去。

  小城一直一個人居住,他唯一的親人——爸爸兩三個月才回家一次。窄小的屋里堆滿了狼藉的餐盒,散發(fā)出難聞的味道。

  因為家里無人說話,小城總是熬夜玩游戲,白天就在教室里睡覺,學(xué)習(xí)成績很差。

  兩名志愿者每周末去小誠家陪伴他。教他騎自行車,和他一起圍著一張不是很干凈的桌子吃泡面。

  大多數(shù)孩子的表達都是直接而率真的,他們擁抱著志愿者,歡叫著“連心姐姐”“連心哥哥”,久久不肯撒手。

  性格內(nèi)向的妮妮則在筆記本上寫道:“姐,你是全世界第一個給我擁抱的人,是你讓我第一次感受到愛,是你讓我感覺找到了回家的路,讓我的生命再沒有那么無助?!?/p>

  不能陪他們一輩子,但至少可以教會他們快樂的能力

  “在陌生的環(huán)境,多數(shù)人面對別人的困境,或者無能為力,或者視而不見,困境兒童要在陌生社區(qū)得到支持很困難。”陳正艷說,建立樓棟互助,發(fā)展社區(qū)鄰里自身的力量是不可小覷的。

  為了讓“彼此看得見”,“連心”找到房東,讓他們協(xié)助義工在端午節(jié)、中秋節(jié)等節(jié)日,召集大家一起包餃子、包粽子、做燈籠、猜燈謎、吃月餅。圍坐在一起像大家庭一樣看孩子們的演出,“溫情的互動和愛的表達,讓彼此更有力量面對生活的困難”。

  此外,做飯,也是孩子們小小年齡必須具備的生活能力。

  “連心”所陪伴的困境家庭中,有近一半是單親父親家庭。爸爸們每天忙于到各個工地找活干,有的去遠一些的工地,當天還回不來。家里只有孩子,爸爸從未教過他們做飯。

  還有一些無人照顧的孩子,由于外出打工的父母所給的生活費不多,他們的一日三餐就是辣條、土豆、清水煮面條,甚至有的孩子在最困難的時候,每天只能去菜場跟菜攤老板賒菜吃。

  2014年9月,成龍的經(jīng)紀人、成龍影業(yè)集團中國部總經(jīng)理袁農(nóng)女士來此拍片時,捐贈了20萬元善款,“連心”用這筆款在社區(qū)里開辦了公益小飯桌,為30多名少數(shù)民族流動兒童免費提供午餐。

  但面對更多困境動兒童的需求,“小飯桌”需要變成“大飯桌”?!拔覀冋诨I建社區(qū)餐食服務(wù)中心?!标愓G說。

  按照計劃,中心一周六天,將免費為社區(qū)里6歲~14歲的孤兒、事實孤兒,無人照顧、無法繳納學(xué)校餐費的兒童以及殘疾兒童等提供午餐和晚餐。

  但是,籌建工作進行得并不順利。目前,除了居委會提供的場所外,在網(wǎng)絡(luò)上能募集到的資金還很少,“連心”也呼吁社會,“家里閑置的鍋碗瓢盆、微波爐、冰箱、消毒柜,都可以捐贈”。

  “大量困境兒童的迫切需求,讓社工和義工感到力量微弱?!币π阆颊f,“連心”盡一切努力,為這些困境兒童提供一個“類家庭”的環(huán)境,讓他們能像一家人一樣,一起做飯、吃飯、洗碗,一起做作業(yè)、聽音樂、看電影。

  “我們還教他們創(chuàng)作詞曲,當他們在家獨處、沒有傾訴的人時,音樂可以成為他的朋友?!彼f,“我們不能陪他們一輩子,但至少希望能教會他們一些快樂的能力?!?/p>

  (文中未成年人均為化名)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張文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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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中國青年報] [作者:] [編輯:王善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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