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我覺得這兩個字似乎離我越來越遠了。我原來認為只要自己還算是青年,就應該對未來充滿希望,應該有很大上升空間。當我在這樣一個春天的季節(jié),特意空出一個晚上的時間來回想從少年到青年的成長之路,內心翻江倒海,唏噓、哽咽、困惑、憤怒與蹉跎,占據著我全身每一個正日漸枯萎的年輕細胞。
我在15歲那年初中還未畢業(yè)就輟學在家,到16歲夏天南下深圳打工,中間差不多半年多時間無所事事。其間有一個多月是在縣城的一個技校度過的,同學中學電腦、電焊的居多。我對電子類東西從小就沒有太多興趣,所以就在媽媽的建議下學了縫紉機。
交了七八百塊錢的學費,踩了一個月的廢布,就算是畢業(yè)了。大概過了四五個月,學校給村上有電話的一戶人家打電話轉告我說,要出去工作了,但需要交1200多元錢,介紹工作費路費都算在一起。爸爸賣了好幾架車子糧食,那時候在農村大多數(shù)都是現(xiàn)花錢現(xiàn)賣東西,湊夠了錢交給學校,我就和一大批幾乎都是第一次出家門的同學一起坐車去深圳了。
爸爸騎自行車送我去縣城,跟我說“遇到什么事兒都忍著點兒,好好干”。我第一次坐火車,身體的不適與煎熬在30多個小時后才算告一段落。我們坐那一班車只到惠州,再從惠州轉大巴。沒想到坐上了黑大巴,最后終于在半路攔了一輛車到了深圳一個叫橫港的小鎮(zhèn)。我們稀里糊涂地進了一家電子廠,工資三四百元一個月,幾乎沒有休息,月底發(fā)工資的時候如果不太忙的話,第二天就放假一天。還好那時候年輕,加班到十一二點也不知道累。
第一次上夜班是極其難熬的。我本來在二樓裝配部,但因為一樓注塑部缺人,我便被調了過去。我的任務是用小刀刮剛加工出來的收音機的塑料殼子,因為打瞌睡,結果鋒利的刀片將手指頭削了個口子,忍著痛撐到了下班,手指頭已經發(fā)炎腫起來,疼得怎么都睡不著。就那樣干了一年多,一個月幾乎上30天班,每一天都工作10多個小時,到離開那個廠,我的月工資也沒有超過600元。就那樣忙碌著孤獨著幻想著在廣東度過了懵懂迷茫的4年青春時光。
2007年,我去了寧波,找工作屢屢受挫后,最后還是重操舊業(yè),繼續(xù)踩平車做衣服。這一待又是4年。2011年我去了蘇州,一心想著換份工作,可花了兩個多月找工作一無所獲后,又不得不干起老本行。一直都想逃離,但最后都是毫無改變。2015年下半年我去了鄭州,之后一年又來到北京,中間的故事無法敘述也不愿重提,都是在迷茫、矛盾,困惑與掙扎中度過,內心的孤獨、失落、憂傷與憤怒仿佛從未減少過。
剛開始去南方打工時,我反感人家叫我小孩子,現(xiàn)在,居然已經成了大齡單身青年。城市、車間、流水線、工作賬本、工資單與宿舍、食堂和人才市場,組成了我認識世界的經度與緯度。14年,寶貴無價的青春時光,我把它獻給了工廠,可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我是在創(chuàng)造價值還是在制造垃圾。
上升到更高階層對我而言是天方夜譚。至今,我還是一無所有,到一個新的城市,找一份新的工作,重新又回到了原點,我的生命似乎在周而復始地空轉,只不過我早已不再年輕。
當一切青春的、活躍的、富有生命創(chuàng)造力的細胞像天上隕落的星星一樣化成碎石塊,才恍然領略到夸父追日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我們都在太陽下瘋跑著追逐著,只是早已忘了歲月是把無情的殺豬刀。同學們做什么的都有,鋼筋工、打磨工、做設計、全職媽媽……各自將青春的華麗外衣脫了下來。我們對自己所遭受的艱辛往往渾然不覺,因為大家早已經適應了。生活對我這樣的群體來說只是生存,但逝去的時光終究是回不來了,青年的生活也正離我越來越遠……(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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