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緊握,劉學義日復一日地陪著妻子。
妻子變成植物人后,劉學義沒離開醫(yī)院一步,沒睡過一個整覺
和一個不會回答的人說話,給一個沒有饑餓感的人喂飯,這一過就是900多個日夜
每晚,他都和他的“寶寶”拉手入眠
和一個不會做出回應的人說話,給一個沒有饑餓感的人“喂飯”,幫一個不能動彈的人翻身、拍背、做按摩……
這些事情連續(xù)做了2年多,最后,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放棄了,只留下劉學義。
劉學義的苦,他自己最清楚:妻子周文娟變成植物人后的900多個日夜,他沒離開醫(yī)院一步、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一天24小時被分成17個結(jié)點……
但劉學義的快樂,只有他自己能體會:植物人妻子的臉色很好,體重140多斤;長時間臥床但沒有生一個褥瘡,肌肉沒有一絲萎縮;他看到妻子開始睜眼,半睜、全睜,一只、一雙。
劉學義是杭州中策橡膠有限公司的退休職工,建德人。
“不會放棄的,她是我的寶寶。”他把妻子當成寶寶,期盼著自己的大“寶寶”再“長大”一次……
妻子病床旁的柜門上,貼著24小時照顧作息表。
忘不掉的2小時
永遠裂開的虎口
2013年9月6日,這一天就是一輩子。劉學義就是這么認為——
劉學義和妻子周文娟都是杭州中策橡膠有限公司的退休職工,建德人,結(jié)婚幾十年很少紅過臉,上了年紀也經(jīng)常一起牽手出游。退休后,孫女上幼兒園,他每天練練字,妻子跳跳舞,正是最愜意的時候。2013年9月5日晚。妻子跳完廣場舞回到家后,洗洗就睡了。9月6日凌晨3時,劉學義莫名驚醒,他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腳擱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起身查看,妻子已經(jīng)滿嘴白沫。他馬上撥打120,醫(yī)生上樓時妻子已沒了任何反應。
建德醫(yī)院方面的診斷是腦干出血,且已經(jīng)瞳孔放大,建議轉(zhuǎn)院。
“那是我這一輩子最長的2個小時……否則我就成孤老頭子了?!眲W義說,從建德到杭州兩小時路程,他只有一個念頭:老伴,你可得堅強些。
結(jié)果出來了:妻子變成了植物人。如果有人愿意幫老劉算算日子,從得到這個結(jié)論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900天。
從那時起,老劉再也沒有邁出過醫(yī)院一步——
前幾天,錢報記者在建德市中醫(yī)院看到劉學義的時候,他正在給妻子拍背。妻子側(cè)著,腳踝、腰身、手臂3個地方被分別用枕頭填塞。保姆在另一側(cè)扶著,順著拍打的勢,手掌一松一緊。
“背部是最需要用力氣的,痰多就拍二十分鐘,像今天這樣十五六分鐘就好?!蓖O聛淼臅r候,劉學義的手掌虎口滲出血來——每天都要這樣,所以虎口的傷永遠都好不了。“沒事的,我拍得到位,她就舒服點?!?/p>
一項結(jié)束后,劉學義緊接著給妻子翻身、消毒、喂飯(鼻飼)……
一年之間白了頭
他說“怎么忍心說放棄”
900多天是怎么過來的?劉學義不愿多回憶,他只知道日復一日地陪著走去。
“人在就好,人在家就在。”在杭州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搶救21天里,劉學義每天只能探視半小時,他就跟丟了魂一樣,生怕哪天就再也見不到隔著厚玻璃的病床上的妻子。21天后,妻子被“判”植物人,他卻覺得很有希望。
2014年5月29日,他和妻子輾轉(zhuǎn)到了建德市中醫(yī)院。他買了個躺椅,睡在妻子身邊,再也沒有離開過醫(yī)院,一步都沒有。
在妻子病床旁的柜門上,貼著這樣一張24小時作息表:“午夜12:50翻身、喂水、測心率;凌晨3:50翻身、喂水、測心率;早上6:00翻身、霧化、按摩、吸痰、喂飯;7:30翻身;8:00喂藥……”這張作息表是杭州的專家給他列的,一天24小時被分成了17個時間點,兩年多來,劉學義每天都嚴格按照流程照顧妻子—— 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也正因為這樣,他連去醫(yī)院外面走走都辦不到,哪怕是10分鐘。
一位舊友說:他沒見劉學義有坐下來的時候,即使晚上睡覺,也沒有一次超過2小時的?!耙灰挂o妻子翻身幾次。他一下子老了,這一年頭發(fā)都白了?!?/p>
很多人都勸劉學義放棄。一個是似乎永遠都不醒的人,一個是一年間白頭的老人?!把獫鈩t心痛?!?/p>
來看望的,來幫忙的,來安慰的親戚朋友都見不得劉學義的樣子,他的快速老去讓親友們揪心。這其中還有他的兒子。
劉先生的兒子也曾告訴記者,自己很委婉地問過父親:“媽媽一直這樣,也不見起色,你會不會覺得很累?”
但劉學義的回答,每一次都很堅決:不放棄。
“即使有過放棄的念頭,也只是一瞬間。應該放棄嗎?應該放棄誰呢?放棄誰都不忍心啊?!眲W義思前想后,掙扎多時,最后依然拿起筆在妻子的作息表上打鉤——又一項護理結(jié)束了。
他說“寶寶”會好起來
自己會撐到撐不住的那一天
前后至少有5個省級醫(yī)學專家這樣說:腦干出血十分兇險,像周文娟這種情況能保下命就已經(jīng)是奇跡。
可劉學義覺得,奇跡還沒有結(jié)束,他覺得自己的“寶寶”一定會好起來。
“周文娟啊,我的大寶寶啊,好起床了哦,好起來上學了?!边@樣的聲音,有點像呼喚,又有點像私語,輕柔自然。劉學義摸一摸周文娟的手,叫一聲,再理一理周文娟的頭發(fā),又喚一聲?!澳憧纯茨汔?,好起來啰,來了很多客人哦。”
“以前我管她叫寶寶,現(xiàn)在她真的成了我的大寶寶?!眲W義輕笑,側(cè)過頭去看妻子,“你就是大寶寶啊,對啊,就是說你呀?!彼挠沂趾推拮酉辔?,俯下身去,左手環(huán)住妻子的頭摸一摸臉,再撫一撫額頭。 “你是不是又在找我了?傻寶寶哎,我在呢,在這兒呢。”只有劉學義一個人能看懂妻子的眼神,因為只有他能做到每一個夜晚和妻子拉手入眠。
采訪當日正好是久違的晴天,劉學義拉開窗簾,讓陽光照到妻子身上?!皩殞?,你看今天天氣多好,起來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逼拮拥难劬Ρ犻_了,劉學義再喚,“文娟寶寶,我們孫女都上小學了,你也兩歲半了,好起來上幼兒園了!”
如果你也撐不住了,怎么辦?記者的最后一個問題,帶著些撕裂的痛楚。
“撐到我撐不住的那一天吧?!?/p>
語氣平淡。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笑了笑:愛情,不僅僅屬于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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