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要走了,母親穿上了一整套民族的銀飾,渾身上下銀光閃閃,走動時會發(fā)出悅耳的撞擊。母親親手用江里產(chǎn)的七星魚燉了一缽魚湯,看著父親一口緊一口地喝下。直到幾年后,母親才告訴父親,七星魚體內(nèi)只有一根刺,堡七星湯是云南雙柏的少女向心上人表白的方式。父親從脖子上解下自己干農(nóng)活時擦汗使的一條白羊肚手巾,系在母親的手腕上。
父親對母親說,蘭子,等我回來接你。
父親趕回河南的時候,李爺正和爺爺商量著讓父親做他的女婿。父親向他們說明了態(tài)度,車隊的叔叔們也跟著幫腔。
李爺蹲在地上抽了半天煙,又站起來跺了跺腳,說,也罷!我沒這個福氣。
李爺認(rèn)父親做了干兒子。
爺爺知道父親的牛脾氣,壓根兒沒說什么,只是去村里的銷售點拎了兩瓶二鍋頭,把自己灌了一通。只是奶奶埋怨著,湘娃,你好歹也要拿張相片讓俺瞅瞅呀……
一年后,父親從李爺那兒借了二百多塊錢,一個人和四個車輪子直奔云南。
母親一路上都穿著那套漂亮的銀飾——那是母親的嫁妝,頭上蓋著一塊紅紗巾,鮮艷艷的色彩將駕駛室盛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又溢到窗外。沒有喧天的嗩吶,沒有迎送的隊伍,有的只是兩個人,父親和母親。三日三夜的車程,他們一起聆聽那連綿不絕又略顯單調(diào)的鞭炮聲,一起見證車輪子碾過的千余公里的尺尺寸寸。
父親成了十里八鄉(xiāng)的名人。誰都知道,他從云南娶回了母親!是從遙遠的云南!
家里客廳的墻上掛著一張中國地圖,上面有一條連接云南雙柏與河南平頂山的紅線,紅紅艷艷的,耀眼。
它已經(jīng)懸掛了十九年,它還要懸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