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蟾
游歷山水(資料圖片)
如果說每一次旅行,都是一場短暫的修行;那么,每一場人生的修行,亦何嘗不是一次百年的旅行。
“大地山河作織機,百花如錦柳如絲。虛空白處做一匹,日月雙梭天外飛?!碑斈晟俚陌子耋杆奚叫校h赴廣州應童子科,面對考官以織機為詩的要求,詠出如此大氣的詩句時,那廣闊世界中鐘靈毓秀的山水,便如有墨的畫卷、無弦的瑤琴般,纏綿其夢,相伴其行;而那些靈秀的詩詞,亦從其賞山明水秀、品松韻鶴翔的步履中,沾了仙氣,次第馳來。
“江之東西湖南北,浙之左右接西蜀。廣閩淮海數(shù)萬里,千山萬水空碌碌?!甭眯袥]有終點,歲月悄然留痕。白玉蟾的詩詞,傳世上千首,其中歌山詠水者頗多。而白玉蟾于瓊粵閩贛蘇浙湘鄂川等地留下的足跡,也在這些詩句中,粲然地滑過約八百年的時光。
仁者樂山訪諸峰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不知是云霧飄渺、山明水秀的仙境,吸引了白玉蟾前來問道;還是白玉蟾煥然傳神、絕妙脫穎的空靈,點悟了一座座山峰。廬山、衡山、武夷山、龍虎山、雁蕩山、天臺山、莫干山、羅浮山……眾多的山脈豐富著他的旅程,無限的風光激發(fā)著他的詩情。
“前山多翠色,凝然暮欲滴?!痹诎子耋傅难壑?,山是有色彩的畫卷,或是山竹凝翠、芳草催碧。如云蒸霞蔚的廬山,便讓他捕捉到了這樣的鏡頭:“雙澗瀉翠璚,群山斷蒼玉。”在蘇東坡曾贊“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的第七大洞天羅浮山,他的眼前也是意境縹緲:“前望羅浮山,千峰如排衙”。到了湖北武當山,畫風又轉(zhuǎn)為了“西山猿啼啼不已,千巖萬壑綠煙起”。而在道教第十六小洞天的武夷山,他更是揮毫落紙如云煙:“茶洞幽杳兮,懸崖飛瀑布。桃源深邃兮,沿流得徑蹊。”其后300年的瓊賢王佐,在任職臨近武夷山的邵武府同知期間,曾特到此尋訪白玉蟾蹤跡,并靈氣大發(fā):“南渡瓊詩人,求仙得此道。我來一訪之,止庵空肖貌。止庵在何許?九曲武夷墺。上山多靈芽,下澗多瑤草。景物且夷曠,山水亦絕好……”
“冷煙纏山腰,暗水冽石骨。”在白玉蟾的筆下,山是有溫度的樂章,或是巖冰聚寒、山泉送涼,或是山風吹暖、山石余溫。如他“手攜青藜杖”登上福建省永春縣境內(nèi)的百丈巖時,便筆走龍蛇:“夫豈知山林,清寒益我姿”。漫步江南七臺山,又遇“六月泉聲帶雨寒,斜陽染出淡紅山”。行至廣州白云山,他的筆下則滿是暖暖的感覺:“滿山紅白福?;?,蒲澗深中盡可家”。而到了既為道教三十六小洞天中第二十八小洞天、又是道教七十二福地中第十福地的江西麻姑山,“絲絲擺綠水楊柳,點點飛紅山海棠”的詩句,又分明讓你觸摸到了白玉蟾當年的柳暖花春。
“湖山卻相知,對人長青目?!痹诎子耋傅脑娫~里,山是有情感的具象,或是得道仙人、識人伯樂,或是八方同道、故土親朋。如他在和弟子彭耜(號鶴林)相別已久時,便作四言詩“瞻彼鶴林,在彼無語。鼓山之下,螺江之隅。瞻彼鶴林,在彼長樂。嵩山之上,螺江之角”,借山水表達情感。在《憶留紫元古意二首》中,他也借山說人:“為山莫太高,太高常苦寒”。而《春晚行樂四首》中的“一點春山一點愁,一絲暮雨一聲鳩”等詩句,更讓無語的山巒瞬間靈動起來。
智者樂水行江湖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
旅游達人興盛了一方山水,一方山水滋潤了旅游達人。當白玉蟾流連于山的同時,他同樣縱情于水。西湖常游、盱江泛舟、漢江抒懷、桐廬夜泊……無論是潺潺流淌的小溪、清波微蕩的湖水,還是滔滔不絕的江河、浩瀚無垠的海洋,都賦予了其無窮的智慧,滌蕩著其泉涌的文思。
“我愛山水清,淘洗詩中俗?!痹诎子耋傅难劾铮菧焓幩讐m的精靈??纱憬庇?,“船頭拔劍叫飛廉,潮花卷雪魚龍舞”;可于武夷棹歌,“萬頃秋光漾碧空,滿潭秋水瑩青銅”;可在廣東燕巖觀瀑,“下有龍?zhí)毒G無底,瀑布懸?guī)r千尺水”。而于杭州玉皇山點睛鑿井,留下雖處山頂卻常年涌泉的白玉蟾井,助“玉皇飛云”于700多年后,與黃龍吐翠、吳山天風等同獲“新西湖十景”,想來,該是其也未曾想過的樂事了。
“山澗金龍嘯欲飛,澗底銀蟾清可掬?!痹诎子耋傅亩?,水是飄逸灑脫的琴聲??捎诰暗掠^枕流,“香浮茗雪滋肺腑,響入松濤震崖谷”;可于瀟湘聽雨,“雨點斲蓬休作梗,浪聲與枕始相忘”;可于江西三級泉暢聞,“寒入山谷吼千雷,派出銀河轟萬古”。而若將這些仙音化入口,品至心,于武夷品茶,“汲新泉,烹活火,試將來。放下兔毫甌子,滋味舌頭回”,那更是無上妙事。不然,他又怎會留下“仙子峰前仙子家,客來活火煮新茶。主人遙指青煙里,瀑布懸崖剪雪花”這樣縹緲欲仙的詩篇。
“弱水去蓬萊,四萬八千里。遠漠漠,俯仰天水青無際?!痹诎子耋傅哪_下,水是點化萬物的行者??捎诘兰业诎舜蠖刺臁┥饺A陽思海問道,“戲泛金船到海涯,暗隨海水度流沙”;可于九溪入世尋緣,“滿洞桃花人不見,一溪春水為誰流”;可于“綠荷十里吐秋香,湖水掌平如鏡”的西湖之上握手先賢,“遙想和靖(注:林逋)東坡,當年曾勝賞,一觴一詠”。而其憑水思國,“漢江北瀉,下長淮、洗盡胸中今古”,更是道家所追尋的“上善若水”,正如舊《閩清縣志·方外傳》所記其言,“吾中國人也,生于中國,則行中國之道理也”,滿滿的正能量。
賞花賞月賞逍遙
霓裳羽衣,我自逍遙。
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當白玉蟾寫下“禪不用參,道不用學,行住坐臥,是大圓覺”偈語的時候,他已經(jīng)行出了道之真諦。
“驀地詩心到海棠,問花開未曉來忙?!卑子耋傅男谐?,怎能少了賞花賞木賞世界?他賞荷悟美,“小橋劃水剪荷花,兩岸西風暈晚霞”;他詠梅抒志,“甘受凄涼,不求識賞,風致何高妙”;他以竹教徒,“新梢凝翠,落照余紅。亂鴉噪罷,葉葉清風”;他借槐悟道,“一點薰風舞綠槐,祝融袞火從南來”。而在《快活歌》中贊松竹,“松竹虛心受氣足,凌霜傲雪長年青”,或許,更是其人生苦旅的感悟。
“東風吹散梅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白玉蟾的行程,怎能少了品春品雪品浮生?他在春晴日享受“朝來花萬福,鶯奏起居聲”的愜意;在秋涼日吟護國寺“樓影秋江白,苔碑臥夕陽”。他羨雪自天來,“廣寒宮里,散天花、點點空中柳絮”;怪風兒狡黠,“暗知春欲歸。盡將楊柳絮,剪作雪花飛”。人在旅途,若再“火急掣鈴呼庖丁”,加上些許美食相伴,如羅浮山的“白酒初篘,清風徐至,有桃李時新饤幾盤”,楊家酒樓的“三杯松花醪”,豈不快哉!
“好向錢塘江上望,相逢都是廣寒人?!?白玉蟾的行程,怎能少了邀友邀琴邀明月?他聽簫棲鳳亭,“林間有客吹簫去,竹化成龍鳳入天”;登訪積翠樓,“客來樓前認林樾,坐久神爽愈飛越”。他戴月游西林,“蒼須指前路,滿地鋪翠樾”;夕眺風泉亭,“霽光涵空,爽氣在野。岡嶺伏躍,煙嵐飛浮”。而在福州舟上,與友人黃春伯聯(lián)句作詩,他起頭“秋陽紅若柿,曉雨翠如絲”,黃接作“福地逢迎日,江天笑傲時”;他又接“蓮臙猶殢水,桂粟已粘枝”,黃則續(xù)“波靜天一色,山低云四垂”,更逸興云飛,不亦樂乎!
“東游衡廬顛,北逮灊皖趾。南登蒼梧脊,西噉青城觜。云伴金華棲,月依玉笥艤。羅浮山以南,彭蠡水之涘。橫笛岳陽樓,飛觴金山寺……”白玉蟾行過幾多山水,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但是從其詩文涉及的上百處名山勝景,以及“病中玩山水,詩句覺愈醒”的旅游態(tài)度來看,放在今天,他也堪稱旅游達人呢!當然,這旅游達人也并不好當。先不說其書畫俱佳,“我興還詩,我歡則酒,醉則還草圣”,“隨身無片紙,一路滿詩文”,僅在武昌懷一下古,便留下十首佳作;其游歷路程的艱辛,“嘗記得洞庭一夜雨,無蓑無笠處”“又記得武林七日雪,衣衫破又裂”,也讓常人望而卻步呢。
“他年騎鶴乘風上,直到蓬萊第一峰?!?千萬處山水走遍,八百年道者爭說,白玉蟾,真行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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