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亞玲工作照。
東方白查村黎族婦女在樹下織錦(攝于2008年)。
黎族美孚方言服飾
五指山苗族收割山蘭稻
苗族睽葉蔗陽
昌江黎族哈方言 露天燒陶
黎族婚禮第二天,新娘清晨汲水以示勤勞?!?/p>
文記者?郭暢
有些攝影師青睞于用鏡頭去捕捉故鄉(xiāng)的美景,因為他們對那片土地愛得深沉。而在海南,已經(jīng)步入耳順之年的胡亞玲女士,是一位根在山西長在云南,卻用心記錄海南黎苗文化影像的自由攝影師。
“由于常年高強度的拍攝,積勞成疾,導(dǎo)致腰椎盤壓迫神經(jīng),現(xiàn)在每天都要到醫(yī)院輸液、針灸理療?!苯邮懿稍L前,胡亞玲剛輸完液。這并不是胡亞玲第一次住院,每次跋山涉水完成拍攝工作歸來,胡亞玲總會落下一身傷病,“有些黎村苗寨的路確實難走,常常感到力不從心,但是我每次都給自己鼓勁,要堅持。”胡亞玲說。
18年間,胡亞玲一直在用鏡頭搶救海南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足跡遍布海南百余個黎村苗寨,拍攝了10萬余張關(guān)于海南黎苗文化的珍貴照片,并與當?shù)匕傩战Y(jié)下了不解之緣。這些年,她一直不遺余力地通過參加攝影巡展、出書等各種方式向外界展示海南黎苗風情的獨特魅力。
攝影源于對海南的情愫
1992年,當胡亞玲第一次踏上海南這片熱土,就被獨具魅力的海島風光和淳樸熱情的民風所吸引。1993年,因工作調(diào)動,胡亞玲定居海南,因為喜愛當?shù)氐娘L土人情和自然景色,在接觸了一些專業(yè)攝影師的作品后,胡亞玲深受感染和啟發(fā),萌發(fā)了學(xué)習攝影的念頭。
1996年,胡亞玲購買了第一部屬于自己的尼康F4相機?!拔易呱蠑z影創(chuàng)作道路時,已過不惑之年,最初并不知道自己要拍攝什么,后來碰到紀實攝影家趙鐵林老師,看到他發(fā)表的幾組紀實組照后,我便自己摸索,起早貪黑,冒著酷暑、風雨去創(chuàng)作,追隨著拾荒大娘撿垃圾,跟著漁民撒網(wǎng)捕魚,追蹤失學(xué)孩子賣螃蟹,拍攝菜農(nóng)的生活、百歲老人的家庭。”功夫不負有心人,1997年11月,胡亞玲的第一組紀實專題攝影作品《南渡江邊捕魚人》發(fā)表?!拔遗c攝影的情愫,源于對海南的情愫?!焙鷣喠嵴f。
對于在云南長大的胡亞玲來說,對少數(shù)民族傳統(tǒng)文化有著潛移默化的理解和感知,從小就羨慕身邊少數(shù)民族同胞穿著獨具特色的服飾,并被他們載歌載舞的生活方式所吸引。“作為一個攝影人,我身處海南,應(yīng)該深挖這里少數(shù)民族的文化特色,用鏡頭捕捉他們的美?!焙鷣喠嵴f。自1998年起,胡亞玲決定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拍攝海南的黎苗特色照片上。
“因為言語不通而被防備和拒絕拍攝的時候也有,但是黎族百姓都很好客和熱情,真誠的溝通和交流,包括學(xué)習一些簡單的黎語,喝一碗他們遞過來的酒,或者用我手機里錄下的黎歌,都可以成為打破隔閡的敲門磚?!焙鷣喠嵴f,作為一個攝影人,她認為“真實的記錄”才是最有效的方式,多年來,秉承著“深入、忠實”的原則,“盡量將拍攝做到最細節(jié)化”是她對自己的攝影要求。
每張照片背后都有故事
“每一張照片都來之不易,背后都有一個屬于它的故事?!焙鷣喠崾怯蒙谂臄z,這話說得一點都不為過。2003年8月,胡亞玲從報紙上獲悉五指山發(fā)現(xiàn)原始黎村,便邀請了三五攝影友趕往五指山市的初保村拍攝?!澳且淮?,我差點把命丟掉?!焙鷣喠嵴f。
當時氣象臺預(yù)報“科羅旺”臺風即將在陵水一帶登陸,全省14個市縣將遭遇八級以上大風,由于擔心強臺風破壞原始黎村,胡亞玲決心要趕在臺風登陸前,去將其原始風貌記錄下來。她與幾位攝影友臨時從??谝患倚蘩韽S租來一輛敞篷車就上路了,由于雨大路滑,車況差,當他們一路艱難地將車開到初保村時,車方向盤卻不聽使喚一頭撞在山坡上。胡亞玲選擇下車步行到山頂,在狂風大雨中拍攝了初保村的全貌?!爱敃r拍得太專注,卻不知山洪已步步逼近,當我回過神來,大水也漫過了我的膝蓋?!焙鷣喠嵴f。
第二天要返回??跁r,正遇“科羅旺”臺風,車子深陷泥潭動彈不得。此時大雨滂沱,天色昏暗,一行人使出渾身解數(shù)也沒法挪動車子,只好步行到附近村里請村民幫忙抬車。誰知剛要上陵水高速時,車燈又短路了,大伙用手電筒照著前方的路,緩緩將車開到陵水縣城修車燈。當晚十點多,大家才安全返回??冢總€人都像一只“落湯雞”,除了相機,身上沒有一處是干的。
這樣驚心動魄的拍攝經(jīng)歷時常發(fā)生,2005年6月的一天正午,胡亞玲一行人耐著高溫,跟著昌江七叉鎮(zhèn)機告村符亞勞老漢上霸王嶺,拍攝制作樹皮布的樹木。走了一半路程時,只剩下胡亞玲一個人還跟著?!斑@段路平時來回只需一個小時,你們太慢了,兩個小時還沒到山上?!狈蠞h有些埋怨。這時,烏云已經(jīng)壓頂,林子變得昏暗,胡亞玲先是被悶曬得大汗淋漓,此時又腳抽筋不斷被樹根絆倒在地。符老漢讓她停下,不用再往上走了。
胡亞玲還是堅持手腳并用爬到目的地,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打閃光燈拍攝了一組照片。此時,大雨瓢潑,電閃雷鳴,沒有雨衣,也不敢靠近大樹,胡亞玲只好彎腰低頭保護相機。渾身濕透的胡亞玲下山后,坐摩托車一路顛簸到昌江縣城,回到??诤蟠蟛×藘蓚€月,風濕關(guān)節(jié)炎腫痛和兩部相機套在脖子引發(fā)頸椎病發(fā)作,讓她痛不欲生。后來每當聽到大家評價這組照片沒有光影效果時,胡亞玲都苦笑道:“我能活著回來就不簡單了?!?/p>
續(xù)寫與黎族苗族同胞的故事
多年來,胡亞玲無數(shù)次自費往返于黎村苗寨,拍攝了“黎族民居”“黎族服飾與織錦”“黎族婚喪嫁娶”“黎族原始制陶”“黎族勞作習俗”“黎族節(jié)慶活動”等系列專題,出版了《海南黎族風情》《海南黎族苗族風情》《海南黎村苗寨》等書籍,舉行了系列海南黎族苗族風情攝影展,并在芬蘭、德國、法國、意大利等地的國際影展上用照片展示了海南民俗文化的獨特異彩。
購買器材,再加上拍攝途中的各種支出,胡亞玲花費了三十多萬元的個人積蓄。如果說到個人最大的財富,也就是這些年來拍攝的數(shù)十萬張照片和出版的這些書籍。“人總是要離開世界的,而我還能留下一些大家覺得有價值的圖片書籍,這就已經(jīng)讓我很欣慰,這么多年沒有白辛苦,做了一些有意義的事情?!焙鷣喠嵴f。
“吃多少苦沒關(guān)系,對黎族苗族和山區(qū)勞動人民的深情,以及對海南本土文化的鐘愛,還有攝影人的一種堅韌,多種感情糅合在一起,使我在這條路上不斷前行?!焙鷣喠嵴f,如今,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少數(shù)民族同胞的生活水平有了大幅改善,他們告別了茅草船型屋,住進明亮整潔的水泥房,這些是歷史必然的趨勢。
有些特色民俗文化的消失是不可避免的,“過去拍攝的一些黎族苗族的生活場景,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失了,所以這些照片才更彌足珍貴。對于文化,我們應(yīng)該持有客觀態(tài)度,珍重傳承和詳實記錄,讓文化即使不能在生活中繼續(xù),也能在圖文上保存?!焙鷣喠嵴f。
“過去只是單純地拍攝照片,以后想繼續(xù)關(guān)注少數(shù)民族群體,以拍攝紀錄片的方式還原他們最真實的生存狀態(tài)?!苯衲?0歲的胡亞玲,雖已落下一身傷痛,卻還在有條不紊地謀劃著新思路,并為之努力?!昂芏嚓P(guān)心我的朋友都勸我該休息了,18年的攝影生涯,我覺得自己身上多了一份使命感,有些事情是我必須要去做的,我與黎族苗族同胞的故事,還沒有畫上圓滿的句號?!?/p>
胡亞玲眼中的黎村苗寨
文胡亞玲
黎族美孚方言服飾
黎族美孚方言婦女喜歡穿絣染長裙折在前,織花鮮艷,上衣為方領(lǐng)對襟,衣邊繡花。該方言婦女筒裙比其他方言的婦女筒裙都要寬長。十多年前,我去東方東河拍攝黎族風情,當時我用的是膠片相機,具體拍攝時間已經(jīng)記不清楚。我曾聽說東河鎮(zhèn)黎族習俗保持比較完整,于是我就去了周邊的幾個黎村。果真是很不錯,東方村、西方村、中方村不僅黎族風俗保持完好,而且村旁的田園風光也很美,黎村映襯著遠遠朦朧的九龍山,村民在田園里來回走動,有的去挑水,有的去洗衣物,就像一幅優(yōu)美的畫卷。這時剛好來幾個穿著民族服飾的黎族婦女,于是我按下了快門。
五指山苗族收割山蘭稻
《五指山苗族收割山蘭稻》反映了海南苗族人民勤勞善良的精神面貌。山蘭稻是一種旱稻,是海南苗族以刀耕火種方式種植出來的一種糧食作物。2013年11月正值山蘭稻收獲季節(jié),我經(jīng)朋友介紹專程去五指山拍攝苗族收割山蘭稻。清晨他們就開始準備中午在山上勞作的食物,收拾好勞動工具,叫上幾個親戚一同幫助收割。從家到山蘭園有好幾公里路程,而且山蘭大都種植在山坡上,他們要爬山涉水才能把收獲的稻谷挑扛回家。我跟著他們一起去收割,看著他們收獲的喜悅笑容,我按下了快門。
苗族睽葉蔗陽
苗族遷移海南島始于明朝嘉靖至萬歷年間,從廣西等地作為士兵被朝廷征調(diào)到海南,撤防后一些苗族士兵落籍海南,也有一部分因謀生而移居海南島。苗族在海南島特定的氣候與環(huán)境下逐漸形成自己獨特的民族風情?!睹缱孱ト~蔗陽》這幅作品,是我在2007年去保亭苗村采風時拍攝的,當時正值中午,陽光較強,看見幾位苗族婦女站在陽光下閑談,其中一位年長婦女背著一個孩子,手上撐著一把用睽葉制作的遮陽傘,我想這就是海南苗族具有的特色,于是將其記錄。
昌江黎族哈方言
露天燒陶
黎族原始制陶最早的記載是宋代趙汝透《清蕃志》卷下:“……以土為釜瓠為器……土釜至今用之,瓠瓢間以水……”。這一生產(chǎn)技藝是黎族人民長期勞動的智慧結(jié)晶,是一份寶貴的歷史遺產(chǎn),被一代一代傳承下來。2005年,經(jīng)朋友聯(lián)系羊拜亮老人,我去到昌江石碌鎮(zhèn)保突村,記錄下羊拜亮老人露天燒陶的圖片。之后海南用我拍攝的這一組照片去申報國家級的非遺項目成功。如今羊拜亮老人年紀大了,不能再做了,這門技藝便由她的家人繼續(xù)傳授。
喜慶熱鬧的黎家婚俗
文胡亞玲
2003年1月6日,我應(yīng)熱情好客的黎家人邀請,參加了保亭杞方言一個別開生面的黎家婚禮,熱鬧喜慶使我感受頗深。多少年來我一直追尋黎族文化的拍攝,多次到過東方、樂東、昌江、白沙、五指山等黎族聚集地,可是都沒有拍攝到黎族婚俗,直到這次目睹了黎族婚禮的全過程,驚嘆其這樣的浪漫和熱鬧。
我在婚禮的前一天就趕到新娘家,并住宿在村里。當天下午四點左右,村里人劈柴、搭灶、殺豬宰鴨,忙得不亦樂乎。村里人告訴我:黎族的習慣,村里不管誰家有事全村人都要來幫忙,而且一夜不眠,干活干累了就唱山歌,唱累了就吹拉彈奏,歇一會又接著干,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我趕到新郎家,看到迎親隊伍由8人組成,挑彩禮的親戚跟在后面,八音隊在前面邊走邊吹長調(diào)曲。迎親隊伍出至村口要向土地公燒香,求吉利;走到村口岔路要燒稻火,拋雞蛋,意在求平安。
我隨迎親隊伍來到新娘家,迎親人員被請進屋里的長桌邊對酒當歌,八音隊被安排在屋外吹奏結(jié)婚曲,我被這家的黎族音樂所感染。接著婚宴開始,大家喝酒向新婚夫婦慶祝,午宴過后,迎親隊伍開始返回男方家。
新娘進村時,男方家早已在新房里擺好長木板桌,靠墻一側(cè)是長床,床上放著新棉被,送親人員和迎親人員紛紛入座,這時,女方的伴娘和男方的帶娘喝交叉茶,給足紅包后才將茶水收起,擺上酒菜,開始一場豐盛的晚宴。
晚宴過后,大家提前守候在新房一角等待“逗娘”,“逗娘”在黎家婚俗中不是逗新娘,而是逗伴娘。青年小伙一個勁地向伴娘敬酒,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伴娘,伴娘如果不喝小伙們敬的酒,那么八音隊就會在伴娘耳邊猛吹猛敲,伴娘就會用餅干等食物去塞吹奏者的嘴,使得樂隊無法吹奏,伴娘才可清凈片刻。天色已晚,小伙子們“逗娘”的興致很濃,我因熬不了夜只好先走了,八音隊的樂曲響徹山谷,有趣的黎家婚俗使得原本寂靜的小山村好一番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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